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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公為魏謂魏冉
-- 秦昭王
薛公為魏謂魏冉曰:「文聞秦王欲以呂禮收齊,以濟天下,君必輕矣。齊、秦相聚以臨三晉,禮必并相之,是君收齊以重呂禮也。齊免於天下之兵,其讎君必深。君不如勸秦王令弊邑卒攻齊之事。齊破,文請以所得封君。齊破晉強,秦王畏晉之強也,必重君以取晉。齊予晉弊邑,而不能支秦,晉必重君以事秦。是君(或刪君)破齊以為功,操(或作採,挾)晉以為重也。破齊定封,而秦、晉皆重君;若齊不破,呂禮復用,子必大窮矣。」
秦客卿造謂穰侯
-- 秦昭王
秦客卿造謂穰侯曰:「秦封君以陶,藉君天下數年矣。攻齊之事成,陶為萬乘,長小國,率(或衍率)以朝天子,天下必聽,五伯之事也;攻齊不成,陶為鄰恤,而莫之據也。故攻齊之於陶也,存亡之機也。
君欲成之,何不使人謂燕相國曰:『聖人不能為時,時至而弗失。舜雖賢不遇堯也,不得為天子;湯、武雖賢,不當桀、紂不王。故以舜、湯、。武之賢,不遭時不得帝王。令(或作今)攻齊,此君之大時也已。因天下之力,伐讎國之齊,報惠王之恥,成昭王之功,除萬世之害,此燕之長利,而君之大名也。書(或作詩)云,樹德莫若滋,除害莫如盡。吳不亡越,越故亡吳;齊不亡燕,燕故亡齊。齊亡於燕,吳亡於越,此除疾不盡也。以非此時也,成君之功,除君之害,秦卒有他事而從齊,齊、趙(應作秦)合,其讎君必深矣。挾君之讎以誅於燕,後雖悔之,不可得也已。君悉燕兵而疾僭(應作攻)之,天下之從君也,若報父子之仇。誠能亡齊,封君於河南,為萬乘,達途於中國,南與陶為鄰,世世無患。願君之專志於攻齊,而無他慮也。』」
魏謂魏冉
-- 秦昭王
(或缺為)魏(或增文)謂魏冉曰:「公聞東方之語乎?」曰:「弗聞也。」曰:「辛、張陽、毋澤說魏王、薛公、公叔也,曰:『臣戰,載主契國以與王約,必無患矣。若有敗之者,臣要求挈領。然而臣有患也。夫楚王之以其臣請挈領然而臣有患也(或衍以上十六字)。夫楚王之以其國依冉也,而事臣之主,此臣之甚患也(或衍以上十六字)。』今公東而因言楚,是令張儀(或衍儀)之言為禹,而務敗公之事也。公不如反公國,德楚而觀薛公之為公也。觀三國之所求於秦而不能得者,請以號三國以自信也。觀張儀(或衍儀)與澤之所不能得於薛公者也,而公請之以自重也。」
謂魏冉曰和不成
-- 秦昭王
謂魏冉曰:「和不成,兵必出。白起者,且復將。戰勝,必窮公;不勝,必事趙從公。公又輕,公不若毋多,則疾到。」
謂穰侯
-- 秦昭王
謂穰侯曰:「為君慮封,(應增莫)若(或作苦)於除(陶,陰之誤)宋罪,重齊怒;須殘伐亂宋,德強齊,定身封。此亦百世之(應缺一)時也已!」
謂魏冉曰楚破秦
-- 秦昭王
謂魏冉曰:「楚破秦,(應缺秦)不能與齊縣衡矣。秦三世積節於韓、魏,而齊之德新加與。齊秦交爭,韓、魏東聽,則秦伐矣。齊有東國之地,方千里。楚苞九夷,又方千里,南有符離之塞,北有甘魚之口。權縣宋、衛,宋、衛乃當阿、甄耳。利有千里者二,富擅越隸,秦烏能與齊縣衡韓、魏(或衍魏),支分方城膏腴之地以薄鄭?兵休復起,足以傷秦,不必待齊。」
五國罷成睪
-- 秦昭王
五國罷成睪(或作皋,皐),秦王欲為成陽君求相韓、魏,韓、魏弗聽。秦太后為魏冉謂秦王曰:「成陽君以王之故,窮而居於齊,今王見其達收之,亦能翕其心乎?」王曰:「未也。」太后曰:「窮而不收,達而報之,恐不為王用;且收成陽君,失韓、魏之道也。」
范子因王稽入秦
-- 秦昭王
范子因王稽入秦,獻書昭王曰:「臣聞明主蒞正(或作政),有功不得不賞,有能者不得不官;勞大者其祿厚,功多者其爵尊,能治眾者其官大。故不能者不敢當其職焉,能者亦不得蔽隱。使以臣之言為可,則行而益利其道;若將弗行,則久留臣無為(或作謂)也。語曰:『人(應作庸)主賞所愛,而罰所惡。明主則不然,賞必加於有功,刑必斷於有罪。』今臣之胸不足以當椹質,要不足以待斧鉞,豈敢以疑事尚語於王乎?雖以臣為賤而輕辱臣,獨不重任臣者後無反覆於王(或刪王)前(或增者)耶?
臣聞周有砥厄,宋有結綠,梁有懸黎,楚有和璞。此四寶者,工之所失也,而為天下名器。然則聖王之所棄者,獨不足以厚國家乎?
臣聞善厚家者,取之於國;善厚國者,取之於諸侯。天下有明主,則諸侯不得擅厚矣。是何故(或衍故)也?為其凋榮(或作弊)也。良醫知病人之死生,聖主明於成敗之事,利則行之,害則舍之,疑則少嘗之,雖堯、舜、禹、湯復生,弗能攻已!語之至者,臣不敢載之於書;其淺者又不足聽也。意者,臣愚而不闔(或作概,關)於王心耶!已或作亡,抑)其言臣者,將賤而不足聽耶!非若是也,則臣之志,願少賜遊觀之間,望見足下而入之。」書上,秦王說之,因謝王稽說,使人持車召之。
范睢說秦王遠交近攻(上)
-- 秦昭王
范睢至秦,王庭迎,謂范睢曰:「寡人宜以身受令久矣。,今者義渠之事急,寡人日自請太后。今義渠之事已,寡人乃得以身受命。躬竊閔然不敏,敬執賓主之禮。」范雎辭讓。
是日見范睢,見者無不變色易容者。秦王屏左右,宮中虛無人,秦王跪而請曰:「先生何以幸教寡人?」范睢曰:「唯唯。」有間,秦王復請,范睢曰:「唯唯。」若是者三。秦王跽曰:「先生不幸教寡人乎?」
范睢謝曰:「非敢然也。臣聞始時呂尚之遇文王也,身為漁父而釣於渭陽之濱耳。若是者,交疏也。已一說(或刪一說)而立為太師,載與俱(或增南)歸者,其言深也。故文王果收功於呂尚,卒擅天下而身立為帝王。即使文王疏呂望(或作尚)而弗與深言,是周無天子之德,而文、武無與成其王也。今臣,羈旅之臣也,交疏於王,而所願陳者,皆匡君之(應作臣)之事,處人骨肉之間,願以陳臣之陋忠,而未知王之心也,所以王三問而不對者是也。臣非有所畏而不敢言臣弗敢畏也。大王信行臣之言,死不足以為臣患,亡不足以為臣憂,漆身而為厲,被髮而為狂也,知今日言之於前,而明日伏誅於後,然不足以為臣恥。五帝之聖(應增焉)而死,三王之仁(應增焉)而死,五伯之賢(應增焉)而死,烏獲之力(應增焉)而死,奔、育之勇焉而死。死者,人之所必不免也。處必然之勢,可以少有補於秦,此臣之所大願也。臣何患乎?伍子胥橐載而出昭關,夜行而晝伏,至於蔆(或作陵)水,無以餌其口,坐行蒲服,乞食於吳市,卒興吳國,闔閭為霸。使臣得進謀如伍子胥,加之以幽囚,終身不復見,是臣說之行也,臣何憂乎?箕子、接輿,漆身而為厲,被髮而為狂,無意於殷、楚。使臣得同行於箕子、接輿,漆身(或衍漆身)可以補所賢之主,是臣之大榮也,臣又何恥乎?臣之所恐者,獨恐臣死之後,天下見臣盡忠而身蹶也,是以讀口裹足,莫肯即(或作鄉)秦耳。足下上畏太后之嚴,下惑姦臣之態;居深宮之中,不離保傅之手;終身闇惑,無與照姦;大者宗廟滅覆,小者身以孤危。此臣之所恐耳!若夫窮辱之事,死亡之患,臣弗敢畏也。臣死而秦者,賢於生也。」
秦王跽曰:「先生是何言也!夫秦國僻遠,寡人愚不肖,先生乃幸至此,此天以寡人溷(或作授)先生,而存先王之廟也。寡人得受命於先生,此天所以幸先王(或誤生)而不棄其孤也。先生奈何而言若此!事無大小,上及太后,下至大臣,願先生悉以教寡人。無疑寡人也。」范睢再拜,秦王亦再拜。范睢曰:「大王之國,北有甘泉、谷口,南帶涇、渭,右隴、蜀,左關、阪(或作坂);戰車千乘,奮擊百萬(或增馳)。以秦卒之勇,車騎之多,以當諸侯,譬若馳(或刪馳)韓盧而逐蹇(或作駑)兔也,霸王之業可致。今反閉(或缺關)而不敢窺兵於山東者,是穰侯為國謀不忠,而大王之計有所失也。」
王曰:「願聞所失計。」
睢曰:「大王越韓、魏而攻強齊,非計也。少出師則不足以傷齊;多之則害於秦。臣意(或作計)王之計欲(或刪計欲)少出師,而悉韓、魏之兵則不義矣。今見與國之不可親,越人之國而攻,可乎?疏於計矣!昔者,齊人伐楚,戰勝,破軍殺將,再辟千里,矚寸之地無得者,豈齊之欲地哉,形弗能有也。諸侯見齊之罷露,君臣之不親,舉兵而伐之,主辱軍破,為天下笑。所以然者,以其伐楚而肥韓、魏也。此所謂藉賊兵而齍盜食也。王不如遠交而近攻,得寸則王之寸,得尺亦王之尺也。今捨此而遠攻,不亦繆乎?且昔者,中山(或作山中)之地,方五百里,趙獨擅之,功成、名立、利附,則天下莫能害。今韓、魏,中國之處,而天下之樞也。王若欲霸,必親中國而以為天下樞,以威楚、趙。趙疆則楚附,楚疆則趙附。楚、趙附則齊必懼,懼必卑辭重幣以事秦,齊附而韓、魏可虛也。」
王曰:「寡人欲親魏,魏多變之國也,寡人不能親。請問親魏奈何?」范睢曰:「卑辭重幣以事之。不可,削地而賂之。不可,舉兵而伐之。」於是舉兵而攻邢丘,邢丘拔而魏請附。
曰:「秦、韓之地形,相錯如繡。秦之有韓,若木之有蠹,人之病心腹。天下有變,為秦害者莫大於韓。王不如收韓。(或衍王不如收韓)」王曰:「寡人欲收韓,(或增韓)不聽,為之奈何?」
范睢曰:「舉兵而攻滎陽(或作榮),則成睪之路不通;北斬太行之道,則上黨之兵不下;一舉而攻滎(或作宜、榮)陽,則其國斷而為三。魏(或刪魏)、韓見必亡,焉得不聽?韓聽而霸事可成也。」王曰:「善。」
范睢說秦王遠交近攻(下)
-- 秦昭王
范睢曰:「臣居山東,聞齊之內(或刪內)有田單(或作文),不聞其王。聞秦之有太后、穰侯、涇陽、華陽,不聞其有王。夫擅國之謂王,能專利害之謂王、制殺生之威之謂王。今太后擅行不顧,穰侯出處不報,涇陽、華陽擊斷無諱(或增高陵進退不請),四貴備而國不危者,未之有也。為此四者,下乃所謂無王已。然則權焉得不傾,而令焉得從王出乎?臣聞:『善為國者,內固其威,而外重其權。』穰侯使者操王之重,決裂諸侯,剖符於天下,征敵伐國,莫敢不聽。戰勝攻取,則利歸於陶;國弊,御於諸侯;戰敗,則怨結於百姓,而禍歸社稷。《詩》曰:『木實繁者披其枝,披其枝者傷其心。大其都者危其國,尊其臣者卑其主。』淖齒管齊之權,縮閔王之筋,縣之廟梁,宿昔而死。李兌用趙,減食主父,百日而餓死。今秦,太后、穰侯用事,高陵、涇陽(或增華陽)佐之,卒無秦王,此亦淖齒、李兌之類已。臣今見王獨立於廟朝矣,且臣將恐後世之有秦國者,非王之子孫也。」
秦王懼,於是乃廢太后,逐穰侯,出高陵,走涇陽(或增華陽)於關外。
昭王謂范睢曰:「昔者,齊公得管仲,時以為仲父。今吾得子,亦以為父。」
應侯謂昭王
-- 秦昭王
應侯謂昭王曰:「亦聞恆思有神叢與?恆思有悍少年,請與叢博,曰:『吾勝叢,叢籍(應作藉)我神三日;不勝叢,叢困我。』乃左手為叢投,右手自為投,勝叢,叢籍其神。三日,叢往求之,遂弗歸。五日而叢枯,七日而叢亡。今國者,王之叢;勢者,王之神。籍人以此,得無危乎?臣未嘗聞指大於臂,臂大於股,若有此,則病必甚矣。百人輿瓢而趨,不如一人持而走疾(或衍疾)。百人誠輿瓢,瓢必裂。今秦國,華陽用之,穰侯用之,太后用之,王亦用之。不稱瓢為器,則已;已稱瓢為器,國必裂矣。臣聞之也:『木實繁者枝必披,枝之披者傷其心。都大者危其國,臣強者危其主。』其令邑中自斗食以上,至尉、內侍及王左右,有非相國之人者乎?國無事,則已;國有事,臣必聞(應衍聞)見王獨立於庭也。臣竊為王恐,恐萬世之後有國者,非王之子孫也。
「臣聞古之善為政也,其威內扶,其輔外布,四(應作而)治政不亂不逆,使者直道而行,不敢為非。今太后使者分裂諸侯,而符布天下,操大國之勢,強徵兵,伐諸侯。戰勝攻取,利盡歸於陶;國之幣帛,竭入太后之家;竟內之利,分移華陽。古之所謂『危主滅國之道』必從此起。三貴竭國以自安,然則令何得從王出,權何得毋分,是我王果處三分之一也。」
秦攻韓圍陘
-- 秦昭王
秦攻韓,圍陘。范睢謂秦昭王曰:「有攻人者,有攻地者。穰侯十攻魏而不得傷者,非秦弱而魏強也,其所攻者,地也。地者,人主所甚愛也。人主者,人臣之所樂為死也。攻人主之所愛,與樂死者鬪,故十攻而弗能勝也。今王將攻韓圍陘,臣願王之毋獨攻其地,而攻其人也。王攻韓圍陘,以張儀為言。張儀之力多,且削(應作割)地而以自贖於王,幾割地而韓不盡;張儀之力少,則王逐張儀,而更與不如張(應衍張)儀者市。則王之所求於韓者,言(應作盡)可得也。」
應侯曰鄭人謂玉未理者璞
-- 秦昭王
應侯曰:「鄭人謂玉未理者璞(或誤樸),周人謂鼠未腊者朴。周懷璞(應作朴)過鄭賈曰:『欲賣朴乎?』鄭賈曰:『欲之。』出其朴(應作璞),視之(或刪視之),乃鼠也。因謝不取。今平原君自以賢,顯名於天下,然降其主父沙丘而臣之。天下之王尚猶尊之,是天下之王不如鄭賈之智也,眩於名,不知其實也。」
以骨投狗士相與鬪
-- 秦昭王
天下之士,合從相聚於趙,而欲攻秦。秦相應侯曰:「王勿憂也,請令廢之。秦於天下之士非有怨也,相聚而攻秦者,以己欲富貴耳。王見大王之狗,臥者臥,起者起,行者行,止者止,毋相與鬪者;投之一骨,輕起相牙者,何則?有爭意也。」於是(應缺使)唐雎載音樂,予之五十(或作十)金,居武安,高會相於飲,謂:「邯鄲人謂誰來取者?」於是其謀者固未可得予也,其可得與(應作予)者,與之昆弟矣。
「公與秦計功者,不問金之所之,金盡者功多矣。今令人復載五十金隨公。」唐雎行,行至武安,散不能三千金,天下之士,大相與鬪矣。
謂應侯曰君禽馬服乎
-- 秦昭王
謂應侯曰:「君禽馬服(應增君)乎?」曰:「然。」「又即圍邯鄲乎?」曰:「然。」「趙亡,秦王王矣,武安君為三公。武安君所以(或衍以)為秦戰勝攻取者七十餘城,南亡鄢郢、漢中,禽馬服之軍,不亡一甲,雖周(或增召)呂望之功,亦不過此矣。趙亡,秦王王,武安君為三公,君能為之下乎?雖欲無為之下,固不得之矣。秦嘗攻韓邢(或增丘),困於上黨,上黨之民皆返為趙。天下之民,不樂為秦民之日固久矣。今攻趙,北地入燕,東地入齊,南地入楚、魏,則秦所得不一幾何。故不如因而割之,因以為武安功。」
應侯失韓之汝南
-- 秦昭王
應侯失韓之汝南。秦昭王謂應侯曰:「君亡(或增汝南)國,其憂乎?」應侯曰:「臣不憂。」王曰:「何也?」曰:「梁人有東門吳者,其子死而不憂,其相室曰:『公之愛子也,天下無有,今子死不憂,何也?』東門吳曰:『吾嘗無子,無子之時不憂;今子死,乃即與無子時同也。臣奚憂焉?』臣亦嘗為子,為子時不憂;今亡汝南,乃與即為(或衍即為)梁餘子同也。臣何為憂?」
秦以為不然,以告蒙傲(或作騖)曰:「今也,寡人一城圍,食不甘味,臥不便席,今應侯亡地而言不憂,此其情(或增何)也?」蒙傲曰:「臣請得其情。」
蒙傲(或刪蒙傲)乃往見應侯,曰:「傲欲死。」應侯曰。」何謂也?」曰:「秦王師君,天下莫不聞,而況於秦國乎!今傲勢得秦為王(應作王為)將,將兵,臣以韓之細也,顯逆誅,奪君地,傲尚奚生?不若死。」應侯拜蒙傲曰:「願委之卿。」蒙傲以報於昭王。
秦攻邯鄲
-- 秦昭王
秦攻邯鄲,十七月不下。莊謂王稽曰:「君何不賜軍吏乎?」王稽曰:「吾與王也,不用人言。」莊曰:「不然。父之於子也,令有必行者,必不行者。曰『去貴妻,賣愛妾』,此令必行者也;因曰『毋敢思也』,此令必不行者也。守閭嫗曰,『其(應作某)夕,某懦(應作儒)子內某士』。貴妻已去,愛妾已賣,而心不有。欲教之者,人心固有。今君雖幸於王,不過父子之親;君吏雖賤,不卑於守閭嫗。且君擅主輕下之日久矣。聞『三人成虎,十夫楺椎。眾口所移,毋翼而飛』。故曰,不如賜軍吏而禮之。」王稽不聽。軍吏窮,果惡王稽、杜摯以反。
秦王大怒,而欲兼誅范睢。范睢曰:「臣,東鄙之賤人也,開罪於楚、魏,遁逃來奔。臣無諸侯之援,秦習之故,王舉臣於羈旅之中,使職事,天下皆聞臣之深與王之舉也。今(或作令)遇(應作愚)惑或與罪人同心,而王明誅之,是王過舉顯於天下,而為諸侯所議也。臣願請藥賜死,而恩以相葬臣,王必不失臣之罪,而無過舉之名。」王曰:「有之。」遂弗殺而善遇之。
蔡澤代范雎相秦
-- 秦昭王
蔡澤見逐於趙,而入韓、魏,遇奪釜鬲(或衍鬲)於途。聞應侯任鄭安平、王稽,皆負重罪,應侯乃慚,乃西入秦。將見昭王,使人宣言以感怒應侯曰:「燕客蔡澤,天下駿雄弘辯之士也。彼一見秦王,秦王必相之而奪君位。」
應侯聞之,使人召蔡澤。蔡澤入,則揖應侯,應侯固不快,及見之,又倨。應侯因讓之曰:「子常(或作嘗)宣言(或缺欲代)我相秦,豈有此乎?」對曰:「然。」應侯曰:「請聞其說。」蔡澤曰:「吁!何君見之晚也。夫四時之序,成功者去。夫人生手足堅強,耳目聰明聖知,豈非士之所願與?」應侯曰:「然。」蔡澤曰:「質仁秉義,行道施德於天下,天下懷樂敬愛,願以為君王,豈不辯智之期與?」應侯曰:「然。」蔡澤復曰:「富貴顯榮,成理萬物,萬物各得其所;生命壽長,終其年而不夭傷;天下繼其統,守其業,傳之無窮,名實純粹,澤流千世,稱之而毋絕,與天下終。豈非道之符,而聖人所謂吉祥善事與?」應侯曰:「然。」澤曰:「若秦之商君,楚之吳起,越之大夫種,其卒亦可願矣。」應侯知蔡澤之欲困己以說,復曰:「何為不可?夫公孫鞅事孝公,極身毋二,盡公不還私,信賞罰以致治,竭智能,示情素,蒙怨咎,欺舊交,虜魏公子卬,卒為秦禽將,破敵軍,攘地千里。吳起事悼王,使私不害公,讒不蔽忠,言不取苟合,行不取苟容,行義不固(或作困,顧)毀譽,必有(或作欲)伯主強國,不辭禍凶。大夫種事越王,主離困辱,悉忠而不解,主雖亡絕,盡能而不離,多功而不矜,貴富不驕怠。若此三子者,義之至,忠之節也。故君子殺身以成名,義之所在,身雖死,無憾悔,何為不可哉?」蔡澤曰:「主聖臣賢,天下之福也;君明臣忠,國之福也;父慈子孝,夫信婦貞,家之福也。故比干忠,不能存殷。子胥知,不能存吳;申生孝,而晉惑(或作國)亂。是有忠臣孝子,國家滅亂,何也?無明君賢父以聽之。故天下以其君父為戮辱,戀其臣子。夫待死之後可以立忠成名,是微子不足仁,孔子不足聖,管仲不足大也。」於是應侯稱善。
蔡澤得少間,因曰:「商君、吳起、大夫種,其為人臣,盡忠致功(或作力),則可願矣。閎夭事文王,周公輔成王也,豈不亦忠乎?以君臣論之,商君、吳起、大夫種,其可願孰與閎夭、周公哉?」應侯曰:「商君、吳起、大夫種不若也。」蔡澤曰:「然則君之主,慈仁任忠,不欺舊故,孰與秦孝公、楚悼王、越王乎?」應侯曰:「未知何如也。」蔡澤曰:「主固親忠臣,不過秦孝、越王、楚悼。君之為主,正亂、批患、折難,廣地,殖榖,富國,足家、強主,威蓋海內,功章萬里之外,不過商君、吳起、大夫種。而君之祿位貴盛,私家之富過於三子,而身不退,竊為君危之。語曰:『日中則移,月滿則虧。』物盛則衰,天之常數也;進退、盈縮、變化,聖人之常道也。昔者,齊桓公九合諸侯,一匡天下,至葵丘之會,有驕矜之色,畔者九國。吳王夫差無適(或作敵)於天下,輕諸侯,凌(或作陵)齊、晉,遂以殺身亡國。夏育、太史啟(或作激,噭)叱呼駭三軍,然而身死於庸夫。此皆乘至盛不及道理也。夫商君為孝公平權衡、正度量、調輕重,決裂阡陌,教民耕戰,是以兵動而地廣,兵休而國富,故秦無敵於天下,立魏諸侯。功已成,遂以車裂。楚地持戟百萬,白起率數萬之師,以與楚戰,一戰舉鄢、郢,再戰燒夷陵,南並蜀、漢,又越韓、魏攻強趙,北坑馬服,誅屠四十餘萬之眾,流血成川,沸聲若雷,使秦業帝。自是之後,趙、楚懾服,不敢攻秦者,白起之勢也。身所服者,七十餘城。功已成矣,賜死於杜郵。吳起為楚悼罷無能,廢無用,損不急之官。塞私門之請,壹楚國之俗,南攻楊(或作揚)越,北并陳、蔡,破橫散從,使馳說之士無所開其口。功已成矣,卒支解。大夫種為越王墾草刱或作仞,入」邑,辟地殖榖,率四方士,上下之力,以禽勁吳,成霸功。勾踐終棓而殺之。此四子者,成功而不去,禍至於此。此所謂信而不能詘,往而不能反者也。范蠡知之,超然避世,長為陶朱。君獨不觀博者乎?或欲分(應衍分)大投,或欲分功。此皆君之所明知也。今君相秦,計不下席,某不出廊廟,坐制諸侯,利施三川,以實宜陽,決羊腸之險,塞太行之口,又斬范、中行之途,棧道千里(應缺通)於蜀、漢,使天下皆畏秦。秦之欲得矣,君之功極矣。此亦秦之分功之時也!如是(或作時)不退,則商君、白公、吳起、大夫種是也。君何不以此時歸相印,讓賢者授之,必有伯夷之廉;長為應侯,世世稱孤,而有喬、松之壽。孰與以禍終哉!此則君何居焉?」應侯曰:「善。」乃延入坐為上客。
後數日,入朝,言於秦昭王曰:「客新有從山東來者蔡澤,其人辯士。臣之見人甚眾,莫有及者,臣不如也。」秦昭王召見,與語,大說之,拜為客卿。
應侯因謝病,請歸相印。昭王疆起應侯,應侯遂稱篤,因免相。昭王新說蔡澤計畫,遂拜為秦相,東收周室。
蔡澤相秦王數月,人或惡之,懼誅,乃謝病歸相印,號為剛成君。(應增居)秦十餘年,(應缺事)昭王、孝文王、莊襄王。卒事始皇帝。為秦使於燕,三年而燕使太子丹入質於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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