漢書卷七十三
韋賢傳第四十三
韋賢字長孺,魯國鄒人也。其先韋孟,家本彭城,為楚元王傅,傅子夷王及孫王戊。1 戊荒淫不遵道,孟作詩風諫。後遂去位,徙家於鄒,又作一篇。其諫詩曰:
1 師古曰:「官為楚王傅而歷相三王也。」
肅肅我祖,國自豕韋,1 黼衣朱紱,四牡龍旂。2 彤弓斯征,撫寧遐荒,3 總齊群邦,以翼大商,4 迭彼大彭,勳績惟光。5 至于有周,歷世會同。6 王赧聽譖,寔絕我邦。7 我邦既絕,厥政斯逸,8 賞罰之行,非繇王室。9 庶尹群后,靡扶靡衛,五服崩離,宗周以隊。10 我祖斯微,遷于彭城,11 在予小子,勤誒厥生,12 阨此嫚秦,耒耜以耕。13 悠悠嫚秦,上天不寧,乃眷南顧,授漢于京。14
1 應劭曰:「在商為豕韋氏也。」
2 師古曰:「黼衣畫為斧形,而白與黑為彩也。朱紱為朱裳畫為亞文也。亞,古弗字也,故因謂之。紱字又作黻,其音同聲。」
3 師古曰:「言受彤弓之賜,於此得專征伐也。」
4 師古曰:「翼,佐助也。」
5 應劭曰:「國語曰『大彭、豕韋為商伯』。」師古曰:「迭,互也。自言豕韋氏與大彭互為伯於殷商也。迭音徒結反。」
6 師古曰:「繼為諸侯預盟會之事也。」
7 應劭曰:「王赧,周末王,聽讒受譖,絕豕韋氏也。」
8 應劭曰:「言自絕豕韋氏之後,政教逸漏,不由王者也。」臣瓚曰:「逸,放也。管仲曰『令而不行謂之放』。」師古曰:「瓚說是也。」
9 師古曰:「繇與由同也。」
10 應劭曰:「五服謂甸服、侯服、綏服、要服、荒服也。」師古曰:「庶尹,眾官之長也。群后,諸侯也。隊,失也,音直類反。」
11 師古曰:「言我之先祖於此遂微也。,古遷字。其下並同。」
12 師古曰:「誒,歎聲,音許其反。」
13 師古曰:「言遭秦暴嫚,無有列位,躬耕於野。」
14 師古曰:「高祖起在豐沛,於秦為南,故曰南顧。言以秦之京邑,授與漢也。」
於赫有漢,四方是征,1 靡適不懷,萬國逌平。2 乃命厥弟,建侯於楚,俾我小臣,惟傅是輔。兢兢元王,恭儉淨壹,3 惠此黎民,納彼輔弼。饗國漸世,垂烈于後,4 乃及夷王,克奉厥緒。咨命不永,唯王統祀,5 左右陪臣,此惟皇士6 。
1 師古曰:「於讀曰烏。烏,歎辭也。赫,明貌。凡此詩中諸歎辭稱於者,其音皆同。」
2 師古曰:「懷,思也,來也。逌,古攸字。攸,所也。言漢兵所往之處,人皆思附而來,萬國所以平也。」
3 師古曰:「兢兢,謹戒也。」
4 師古曰:「元王立二十七年而薨,垂遺業於後嗣也。」
5 師古曰:「咨,嗟也。永,長也。夷王立四年而薨,戊乃嗣位,故言不永也。」
6 師古曰:「爾雅云:『皇,正也。』」
如何我王,不思守保,不惟履冰,以繼祖考!1 邦事是廢,逸游是娛,犬馬繇繇,是放是驅。2 務彼鳥獸,忽此稼苗,烝民以匱,我王以媮。3 所弘非德,所親非俊,唯囿是恢,唯諛是信。4 睮睮諂夫,咢咢黃髮,5 如何我王,曾不是察!既藐下臣,追欲從逸,6 嫚彼顯祖,輕茲削黜。
1 師古曰:「惟亦思也,言不思念敬慎如履薄冰之義,用繼其祖考之業也。」
2 師古曰:「繇與悠同。悠悠,行貌。放,放犬也。驅,驅馬也。」
3 師古曰:「媮與愉同,樂也。言眾人失此稼穡,以致困匱,而王反以為樂也。」
4 師古曰:「恢,大也。諛,諂言也。」
5 如淳曰:「睮睮,自媚貌也。」師古曰:「咢咢,直言也。睮音踰。咢音五各反。」
6 應劭曰:「藐,遠也。言疏遠忠賢之輔,追情欲,從逸遊也。」臣瓚曰:「藐,陵藐也。」師古曰:「藐與邈同。應說是也。下臣,孟自謂也。從讀曰縱。」
嗟嗟我王,漢之睦親,1 曾不夙夜,以休令聞!2 穆穆天子,臨爾下土,明明群司,執憲靡顧。3 正遐繇近,殆其怙茲,4 嗟嗟我王,曷不此思!
1 師古曰:「睦,密也,言服屬近。」
2 師古曰:「休,美也。令,善也。聞,聲名也。」
3 師古曰:「靡,無也。言執天子之法,無所顧望也。顧讀如古,協韻。」
4 師古曰:「言欲正遠人,先從近〔親〕始,而王怙恃與漢戚屬,不自勗慎,以致危殆也。繇讀與由同。」
非思非鑒,嗣其罔則,1 彌彌其失,岌岌其國。2 致冰匪霜,致隊靡嫚,瞻惟我王,昔靡不練。3 興國救顛,孰違悔過,追思黃髮,秦繆以霸。4 歲月其徂,年其逮耇,5 於昔君子,庶顯于後。6 我王如何,曾不斯覽!7 黃髮不近,胡不時監!8
1 師古曰:「不思鑒戒之義,是令後嗣無所法則也。」
2 應劭曰:「彌彌猶稍稍也,罪過茲甚也。岌岌,欲毀壞也。」師古曰:「岌岌,危動貌,音五合反。」
3 師古曰:「言堅冰之成起於微霜,隕隊之咎由於怠嫚也。練猶閱歷之,言往昔之事,皆在王心,無所不閱也。」
4 師古曰:「言興復邦國,救止顛隊之道,無如能自悔其過惡。秦穆公伐鄭,為晉所敗而歸,乃作秦誓曰:『雖則員然,尚猶詢茲黃髮,則罔所愆。』謂雖有員然之失,庶幾以道謀於黃髮之賢,則行無所過矣。黃髮,老壽之人也,謂髮落更生黃者也。員與云同。」
5 師古曰:「逮,及也。耇者,老人面色如垢也。言歲月驟往,年將及耇,不可殆忽。」
6 師古曰:「於,歎辭也。言昔之君子,庶幾善道,所以能光顯於後世也。」
7 師古曰:「覽,視也,協韻音濫。」
8 師古曰:「黃髮不近者,斥遠耇老之人也。近音其靳反。」
其在鄒詩曰:微微小子,既耇且陋,1 豈不牽位,穢我王朝。2 王朝肅清,唯俊之庭,顧瞻余躬,懼穢此征。3
1 師古曰:「自言年老,材質鄙陋也。」
2 應劭曰:「言豈不戀此爵位乎?以王朝汙穢不肅清故也。」師古曰:「此說非也。恐己穢王朝,所以去耳,故下又言『懼穢此征』也。」
3 李奇曰:「於此便行也。」師古曰:「此皆孟已去遜辭,不欲顯王之過惡也。」
我之退征,請于天子,天子我恤,矜我髮齒。赫赫天子,明悊且仁,懸車之義,以洎小臣。1 嗟我小子,豈不懷土?庶我王寤,越遷于魯。2
1 應劭曰:「古者七十縣車致仕。洎,及也。天子以縣車之義及我也。」師古曰:「洎音鉅異反。」
2 應劭曰:「言豈不懷土乎?庶幾王之寤覺,欲還輔相之,相近居魯也。」
既去禰祖,惟懷惟顧,1 祁祁我徒,戴負盈路。2 爰戾于鄒,鬋茅作堂,3 我徒我環,築室于牆。4
1 師古曰:「父廟曰禰。言去其父祖舊居,所以懷顧也。禰音乃禮反。」
2 師古曰:「祁祁,眾貌。一曰祁祁,徐行也。徒謂學徒也。戴負者,謂隨其徙居也。」
3 師古曰:「戾,至也。鬋字與剪同。」
4 師古曰:「環,遶也。」
我既逝,心存我舊,夢我瀆上,立于王朝。1 其夢如何?夢爭王室。其爭如何?夢王我弼。2 寤其外邦,歎其喟然,3 念我祖考,泣涕其漣。4 微微老夫,咨既遷絕,5 洋洋仲尼,視我遺烈。6 濟濟鄒魯,禮義唯恭,誦習弦歌,于異他邦。7 我雖鄙耇,心其好而,我徒侃爾,樂亦在而。8
1 應劭曰:「瀆上,孟所居彭城東里名(曰)〔也〕。猶不忘本也。」
2 師古曰:「弼,戾也。言夢爭王室之事,王違戾我言也。」
3 師古曰:「夢在王朝,及寐之寤,乃在鄒也。寤,覺也。喟音丘位反。覺音工效反。」
4 師古曰:「漣漣,泣下貌,音連。」
5 師古曰:「咨,嗟也。絕謂與舊居絕也。」
6 師古曰:「洋洋,美盛也。烈,業也。視讀曰示。孔子,鄒人,故言示我遺業也。洋音祥,又音羊。」
7 師古曰:「言禮樂之教,不同餘土也。」
8 師古曰:「而者,句(端)〔絕〕之辭。侃,和樂貌,音口旦反。」
孟卒于鄒。或曰其子孫好事,述先人之志而作是詩也。 自孟至賢五世。賢為人質朴少欲,篤志於學,1 兼通禮、尚書,以詩教授,號稱鄒魯大儒。徵為博士,給事中,進授昭帝詩,稍遷光祿大夫詹事,至大鴻臚。昭帝崩,無嗣,大將軍霍光與公卿共尊立孝宣帝。帝初即位,賢以與謀議,安宗廟,賜爵關內侯,食邑2 。徙為長信少府。3 以先帝師,甚見尊重。本始三年,代蔡義為丞相,封扶陽侯,4 食邑七百戶。時賢七十餘,為相五歲,地節三年以老病乞骸骨,賜黃金百斤,罷歸,加賜弟一區。丞相致仕自賢始。年八十二薨,諡曰節侯。
1 師古曰:「篤,厚也。」
2 師古曰:「與讀曰豫。」
3 師古曰:「長信者,太后宮名,為太后官屬也。」
4 孟康曰:「屬沛郡。」
賢四子:長子方山為高寢令,早終;次子弘,至東海太守;次子舜,留魯守墳墓;少子玄成,復以明經歷位至丞相。故鄒魯諺曰:「遺子黃金滿籯,不如一經。」1
1 如淳曰:「籯,竹器,受三四斗。今陳留俗有此器。」蔡謨曰:「滿籯者,言其多耳,非器名也。若論陳留之俗,則我陳人也,不聞有此器。」師古曰:「許慎說文解字云『籯,笭也』,楊雄方言云『陳、楚、宋、魏之間謂筲為籯』,然則筐籠之屬是也。今書本籯字或作盈,又是盈滿之義,蓋兩通也。」
玄成字少翁,以父任為郎,常侍騎。少好學,修父業,尤謙遜下士。1 出遇知識步行,輒下從者,與載送之,2 以為常。其接人,貧賤者益加敬,繇是名譽日廣。3 以明經擢為諫大夫,遷大河都尉。4
1 師古曰:「下音胡亞反。」
2 師古曰:「輟從者之車馬也。」
3 師古曰:「繇與由同。」
4 服虔曰:「今東平郡也。本為濟東國,後王國除,為大河郡。」
初,玄成兄弘為太常丞,職奉宗廟,典諸陵邑,煩劇多罪過。父賢以弘當為嗣,故敕令自免。1 弘懷謙,不去官。2 及賢病篤,弘竟坐宗廟事繫獄,罪未決。室家問賢當為後者,賢恚恨不肯言。於是賢門下生博士義倩等與宗家計議,3 共矯賢令,4 使家丞上書言大行,5 以大河都尉玄成為後。賢薨,玄成在官聞喪,又言當為嗣,玄成深知其非賢雅意,即陽為病狂,臥便利,妄笑語昏亂。6 徵至長安,既葬,當襲爵,以病狂不應召。大鴻臚(奉)〔奏〕狀,章下丞相御史案驗。玄成素有名聲,士大夫多疑其欲讓爵辟兄者。7 案事丞相史乃與玄成書8 曰:「古之辭讓,必有文義可觀,故能垂榮於後。今子獨壞容貌,蒙恥辱,為狂癡,光曜晻而不宣。9 微哉!子之所託名也。10 僕素愚陋,過為宰相執事,11 願少聞風聲。不然,恐子傷高而僕為小人也。」玄成友人侍郎章亦上疏言:「聖王貴以禮讓為國,宜優養玄成,勿枉其志,12 使得自安衡門之下。」13 而丞相御史遂以玄成實不病,劾奏之。有詔勿劾,引拜。玄成不得已受爵。宣帝高其節,以玄成為河南太守。兄弘太山都尉,遷東海太守。
1 師古曰:「恐其有罪見黜,妨為繼嗣,故令以病去官也。」
2 師古曰:「謂若欲代父為侯,故避嫌不肯也。」
3 師古曰:「博士姓義名倩也。宗家,賢之同族也。倩音千見反。」
4 師古曰:「矯,託也。」
5 師古曰:「為文書於大行,以言其事也。」
6 師古曰:「便利,大小便。」
7 師古曰:「辟讀曰避。」
8 師古曰:「即案驗玄成事者。」
9 師古曰:「晻讀與暗同。」
10 李奇曰:「名,聲名也。」
11 師古曰:「過猶謬也。」
12 師古曰:「枉,屈也。」
13 師古曰:「衡門,謂橫一木於門上,貧者之所居也。」
數歲,玄成徵為未央衛尉,遷太常。坐與故平通侯楊惲厚善,惲誅,黨友皆免官。後以列侯侍祀孝惠廟,當晨入廟,天雨淖,1 不駕駟馬車而騎至廟下。有司劾奏,等輩數人皆削爵為關內侯。玄成自傷貶黜父爵,歎曰:「吾何面目以奉祭祀!」作詩自劾責,曰:
1 師古曰:「淖,泥也,音女教反。」
赫矣我祖,侯于豕韋,賜命建伯,有殷以綏。1 厥績既昭,車服有常,朝宗商邑,四牡翔翔。2 德之令顯,慶流于裔,宗周至漢,群后歷世。3
1 師古曰:「建,立也。立為伯也。綏,安也。以有此伯,故天下安也。」
2 師古曰:「翔翔,安舒貌。」
3 應劭曰:「歷世有爵位。」
肅肅楚傅,輔翼元、夷,1 厥駟有庸,惟慎惟祗。2 嗣王孔佚,越遷于鄒,3 五世壙僚,至我節侯。4
1 師古曰:「元王、夷王也。」
2 孟康曰:「駟,駟馬也。尚書『車服以庸』。庸,功也。」師古曰:「庸亦常也,即上車服有常同義也。祗,敬也。」
3 師古曰:「孔,甚也。佚與逸同。」
4 應劭曰:「自孟至賢五世無官。壙,空也。」
惟我節侯,顯德遐聞,1 左右昭、宣,五品以訓。2 既耇致位,惟懿惟奐,3 厥賜祁祁,百金洎館。4 國彼扶陽,在京之東,惟帝是留,政謀是從。繹繹六轡,是列是理,5 威儀濟濟,朝享天子。天子穆穆,是宗是師,6 四方遐爾,觀國之煇。7
1 師古曰:「聞,合韻音問。」
2 師古曰:「左右,助也,言為相也。五品,五教也。訓,理也。左讀曰佐,右讀曰佑。」
3 師古曰:「言以年致仕也。懿,美也。奐,盛也。」
4 師古曰:「祁祁,行來貌。洎,及也。」
5 師古曰:「繹繹,和調之貌。」
6 師古曰:「穆穆,天子之容也。宗,尊也,言天子尊之以為師。」
7 師古曰:「煇,光也。」
茅土之繼,在我俊兄,惟我俊兄,是讓是形。1 於休厥德,於赫有聲,2 致我小子,越留於京。3 惟我小子,不肅會同,4 彼車服,黜此附庸。5
1 師古曰:「形,見也。言其謙讓志節顯見也。」
2 師古曰:「於,皆歎辭也。休,美也。」
3 師古曰:「言致爵位於己身而留在京師,豫朝請。」
4 師古曰:「肅,敬也。」
5 師古曰:「,古惰字也。削爵為關內侯,故云黜此附庸,言見黜而為附庸也。」
赫赫顯爵,自我隊之;微微附庸,自我招之。誰能忍媿,寄之我顏;誰將遐征,從之夷蠻。1 於赫三事,匪俊匪作,於蔑小子,終焉其度。2 誰謂華高,企其齊而;誰謂德難,厲其庶而。3 嗟我小子,于貳其尤,4 隊彼令聲,申此擇辭。5 四方群后,我監我視,威儀車服,唯肅是履!6
1 師古曰:「言己恥辱之甚,無所自措,故曰誰有能忍媿者,以我顏寄之;誰欲遠行去者,當與相從,適於蠻夷,不能見朝廷之士也。」
2 師古曰:「於,歎辭也。三事,三公之位也。度,居也。言三公顯職,以賢俊為之,我雖微蔑,方自勉厲,終當居此也。度音大各反。後並同。」
3 師古曰:「華,華山也。華山雖高,企仰則能齊觀。道德不易,克厲然庶幾可及也。」
4 師古曰:「于,往也。尤,過也。自戒云,今以往勿貳其過。一曰,貳〔謂〕不一也,言心不專一,致此過也。」
5 師古曰:「令,善也。擇,可擇之辭。一曰,擇謂創也。」
6 師古曰:「戒他人。」
初,宣帝寵姬張婕妤男淮陽憲王好政事,通法律,上奇其材,有意欲以為嗣,然用太子起於細微,又早失母,故不忍也。久之,上欲感風憲王,輔以禮讓之臣,1 乃召拜玄成為淮陽中尉。是時王未就國,玄成受詔,與太子太傅蕭望之及五經諸儒雜論同異於石渠閣,條奏其對。及元帝即位,以玄成為少府,遷太子太傅,至御史大夫。永光中,代于定國為丞相。貶黜十年之間,遂繼父相位,封侯故國,榮當世焉。玄成復作詩,自著復玷缺之艱難,2 因以戒示子孫,曰:
1 師古曰:「風讀曰諷。」
2 師古曰:「玉缺曰玷。復音房目反。,古艱字。玷音丁念反。」
於肅君子,既令厥德,1 儀服此恭,棣棣其則。2 咨余小子,既德靡逮,3 曾是車服,荒嫚以隊。4
1 師古曰:「於,歎辭也。肅,敬也。令,善也。言君子之人,皆肅敬以善其德也。」
2 李奇曰:「善威儀也。」師古曰:「詩邶柏舟曰:『威儀逮逮,不可選也。』逮逮,閑習之貌,音徒繼反。」
3 師古曰:「逮,及也,自言德不及也。」
4 師古曰:「曾之言則也。」
明明天子,俊德烈烈,不遂我遺,恤我九列。1 我既茲恤,惟夙惟夜,2 畏忌是申,供事靡惰。3 天子我監,登我三事,4 顧我傷隊,爵復我舊。
1 師古曰:「恤,安也。九列,卿之位,謂少府。」
2 師古曰:「夙,早也。言早夜常自戒也。」
3 師古曰:「申,言自約束也。,古惰字。」
4 師古曰:「監,察也。三事,三公之位,謂丞相也。」
我既此登,望我舊階,先后茲度,漣漣孔懷。1 司直御事,我熙我盛;2 群公百僚,我嘉我慶。于異卿士,非同我心,三事惟,莫我肯矜。3 赫赫三事,力雖此畢,非(吾)〔我〕所度,退其罔日。4 昔我之隊,畏不此居,5 今我度茲,戚戚其懼。6
1 應劭曰:「我既此登,為丞相也。先后茲度,父所在也。」臣瓚曰:「案古文宅度同。」師古曰:「先后即先君也。以父昔居此位,故泣涕而甚思之也。」
2 師古曰:「司直,丞相司直也。御事,治事之吏也。言司直及治事之人助我興盛而為職務也。」
3 師古曰:「言己居尊位,懼不克勝,而群公百官,皆來相慶,是與我心不同也。」
4 師古曰:「我雖畢力於此,然懼非所居,眨退無日。」
5 師古曰:「居,合韻音基庶反。」
6 師古曰:「度亦居也。」
嗟我後人,命其靡常,靖享爾位,瞻仰靡荒。1 慎爾會同,戒爾車服,無惰爾儀,以保爾域。2 爾無我視,不慎不整;我之此復,惟祿之幸。3 於戲後人,惟肅惟栗。4 無忝顯祖,以蕃漢室!
1 師古曰:「靖,謀也。享,當也。言天(會)〔命〕無常,唯善是祐。謀當爾位,無荒怠也。」
2 師古曰:「亦古惰字也。域謂封邑也。」
3 師古曰:「言我之得復此爵,乃蒙天之福幸而遇之,爾等不當視效而怠慢也。」
4 師古曰:「於戲讀曰嗚乎。」
玄成為相七年,守正持重不及父賢,而文采過之。建昭三年薨,諡曰共侯。初,賢以昭帝時徙平陵,玄成別徙杜陵,病且死,因使者自白曰:「不勝父子恩,願乞骸骨,歸葬父墓。」上許焉。 子頃侯寬嗣。薨,子僖侯育嗣。薨,子節侯沈嗣。自賢傳國至玄孫乃絕。玄成兄高寢令方山子安世歷郡守,大鴻臚,長樂衛尉,朝廷稱有宰相之器,會其病終。而東海太守弘子賞亦明詩。哀帝為定陶王時,賞為太傅。哀帝即位,賞以舊恩為大司馬車騎將軍,列為三公,賜爵關內侯,食邑千戶,亦年八十餘,以壽終。宗族至吏二千石者十餘人。 初,高祖時,令諸侯王都皆立太上皇廟。至惠帝尊高帝廟為太祖廟,景帝尊孝文廟為太宗廟,行所嘗幸郡國各立太祖、太宗廟。至宣帝本始二年,復尊孝武廟為世宗廟,行所巡狩亦立焉。凡祖宗廟在郡國六十八,合百六十七所。1 而京師自高祖下至宣帝,與太上皇、悼皇考各自居陵旁立廟,2 并為百七十六。又園中各有寢、便殿。3 日祭於寢,月祭於廟,時祭於便殿。寢,日四上食;廟,歲二十五祠;4 便殿,歲四祠。又月一游衣冠。而昭靈后、武哀王、昭哀后、孝文太后、孝昭太后、衛思后、戾太子、戾后各有寢園,與諸帝合,凡三十所。一歲祠,上食二萬四千四百五十五,用衛士四萬五千一百二十九人,祝宰樂人萬二千一百四十七人,養犧牲卒不在數中。
1 師古曰:「六十八者,郡國之數也。百六十七所,宗廟之數也。」
2 師古曰:「悼皇考者,宣帝之父,即史皇孫。」
3 如淳曰:「黃圖高廟有便殿,是中央正殿也。」師古曰:「如說非也。凡言便殿、便室者,皆非正大之處。寢者,陵上正殿,若平生露寢矣。便殿者,寢側之(便)〔別〕殿耳。」
4 如淳曰:「月祭朔望,加臘月二十五。」晉灼曰:「漢儀注宗廟一歲十二祠。五月嘗麥。六月、七月三伏、立秋貙婁,又嘗粢。八月先夕饋飧,皆一太牢,酎祭用九太牢。十月嘗稻,又飲蒸,二太牢。十1 月嘗,十二月臘,二太牢。又每月一太牢,如閏加一祀,與此上十二為二十五祠。」師古曰:「晉說是也。」
至元帝時,貢禹奏言:「古者天子七廟,今孝惠、孝景廟皆親盡,宜毀。及郡國廟不應古禮,宜正定。」天子是其議,未及施行而禹卒。永光四年,乃下詔先議罷郡國廟,曰:「朕聞明王之御世也,遭時為法,因事制宜。1 往者天下初定,遠方未賓,因嘗所親以立宗廟,2 蓋建威銷萌,一民之至權也。3 今賴天地之靈,宗廟之福,四方同軌,蠻貊貢職,4 久遵而不定,令疏遠卑賤共承尊祀,5 殆非皇天祖宗之意,朕甚懼焉。傳不云乎?『吾不與祭,如不祭。』6 其與將軍、列侯、中二千石、二千石、諸大夫、博士、議郎議。」丞相玄成、御史大夫鄭弘、太子太傅嚴彭祖、少府歐陽地餘、諫大夫尹更始等七十人皆曰:「臣聞祭,非自外至者也,繇中出,生於心也。7 故唯聖人為能饗帝,孝子為能饗親。8 立廟京師之居,躬親承事,四海之內各以其職來助祭,尊親之大義,五帝三王所共,不易之道也。9 詩云:『有來雍雍,至止肅肅,相維辟公,天子穆穆。』10 春秋之義,父不祭於支庶之宅,君不祭於臣僕之家,王不祭於下土諸侯。臣等愚以為宗廟在郡國,宜無修,臣請勿復修。」奏可。因罷昭靈后、武哀王、昭哀后、衛思后、戾太子、戾后園,皆不奉祠,裁置吏卒守焉。
1 師古曰:「言不必同也。」
2 師古曰:「親謂親臨幸處也。」
3 師古曰:「銷遏逆亂,使不得萌生。」
4 師古曰:「同軌,言車轍皆同,示法制齊也。」
5 師古曰:「共讀曰恭。」
6 師古曰:「論語載孔子之言。與讀曰預。」
7 師古曰:「繇讀與由同。」
8 師古曰:「言情禮皆備。」
9 師古曰:「易,改也。」
10 師古曰:「此周頌雍篇(祖)〔禘〕太祖之詩也。雍雍,和也。肅肅,敬也。相,助也。辟,百辟卿士也。公,諸侯也。有來而和者,至而敬者,助王禘祭,是百辟諸侯也。天子是時則穆穆然承事也。」
罷郡國廟後月餘,復下詔曰:「蓋聞明王制禮,立親廟四,祖宗之廟,萬世不毀,所以明尊祖敬宗,著親親也。1 朕獲承祖宗之重,惟大禮未備,戰栗恐懼,不敢自顓,2 其與將軍、列侯、中二千石、二千石、諸大夫、博士議。」玄成等四十四人奏議曰:「禮,王者始受命,諸侯始封之君,皆為太祖。以下,五廟而迭毀,3 毀廟之主臧乎太祖,五年而再殷祭,言壹禘壹祫也。4 祫祭者,毀廟與未毀廟之主皆合食於太祖,父為昭,子為穆,孫復為昭,古之正禮也。5 祭義曰:『王者禘其祖自出,6 以其祖配之,而立四廟。』言始受命而王,祭天以其祖配,而不為立廟,親盡也。立親廟四,親親也。親盡而迭毀,親疏之殺,示有終也。7 周之所以七廟者,以后稷始封,文王、武王受命而王,是以三廟不毀,與親廟四而七。非有后稷始封,文、武受命之功者,皆當親盡而毀。成王成二聖之業,8 制禮作樂,功德茂盛,廟猶不世,以行為諡而已。9 禮,廟在大門之內,不敢遠親也。10 臣愚以為高帝受命定天下,宜為帝者太祖之廟,世世不毀,承後屬盡者宜毀。今宗廟異處,昭穆不序,宜入就太祖廟而序昭穆如禮。太上皇、孝惠、孝文、孝景廟皆親盡宜毀,皇考廟親未盡,如故。」11 大司馬車騎將軍許嘉等二十九人以為孝文皇帝除誹謗,去肉刑,躬節儉,不受獻,罪人不帑,不私其利,12 出美人,重絕人類,賓賜長老,收恤孤獨,德厚侔天地,利澤施四海,宜為帝者太宗之廟。廷尉忠以為孝武皇帝改正朔,易服色,攘四夷,宜為世宗之廟。13 諫大夫尹更始等十八人以為皇考廟上序於昭穆,非正禮,宜毀。
1 師古曰:「著亦明也。」
2 師古曰:「顓與專同。」
3 師古曰:「迭,互也。親盡則毀,故云迭也,音大結反。」
4 師古曰:「殷,大也。禘,諦也。(一)〔壹〕,一祭之也。祫,合也。禘音大系反。祫音洽。」
5 師古曰:「昭穆者,父子易其號序也。昭,明也。穆,美也。後以晉室諱昭,故學者改昭為韶。」
6 師古曰:「祖所從出者。」
7 師古曰:「殺,漸降也,音所例反。」
8 師古曰:「二聖,文王、武王也。」
9 師古曰:「謂之成王,則是以行表諡也。」
10 師古曰:「遠,離也,音于萬反。」
11 張晏曰:「悼皇考於元帝祖也。」
12 師古曰:「重罪之人不及妻子,是不私其利也。帑讀與孥同。」
13 師古曰:「忠,尹忠也。攘,卻也。」
於是上重其事,1 依違者一年,2 乃下詔曰:「蓋聞王者祖有功而宗有德,尊尊之大義也;存親廟四,親親之至恩也。高皇帝為天下誅暴除亂,受命而帝,功莫大焉。孝文皇帝國為代王,諸呂作亂,海內搖動,然群臣黎庶靡不壹意,北面而歸心,猶謙辭固讓而後即位,削亂秦之跡,興三代之風,是以百姓晏然,咸獲嘉福,德莫盛焉。高皇帝為漢太祖,孝文皇帝為太宗,世世承祀,傳之無窮,朕甚樂之。孝宣皇帝為孝昭皇帝後,於義壹體。3 孝景皇帝廟及皇考廟皆親盡,其正禮儀。」玄成等奏曰:「祖宗之廟世世不毀,繼祖以下,五廟而迭毀。今高皇帝為太祖,孝文皇帝為太宗,孝景皇帝為昭,孝武皇帝為穆,孝昭皇帝與孝宣皇帝俱為昭。皇考廟親未盡。太上、孝惠廟皆親盡,宜毀。太上廟主宜瘞園,孝惠皇帝為穆,主遷於太祖廟,寢園皆無復修。」奏可。
1 師古曰:「重,難也。」
2 師古曰:「依違者,不決也。」
3 師古曰:「一體謂俱為昭也。禮,孫與祖俱為昭。宣帝之於昭帝為從孫,故云於義一體。」
議者又以為清廟之詩言交神之禮無不清靜,1 今衣冠出游,有車騎之眾,風雨之氣,非所謂清靜也。「祭不欲數。數則瀆,瀆則不敬。」2 宜復古禮,四時祭於廟,諸寢園日月間祀皆可勿復修。3 上亦不改也。明年,玄成復言:「古者制禮,別尊卑貴賤,國君之母非適不得配食,則薦於寢,4 身沒而已。陛下躬至孝,承天心,建祖宗,定迭毀,序昭穆,大禮既定,孝文太后、孝昭太后寢祠園宜如禮勿復修。」奏可。
1 師古曰:「清廟,周頌祀文王之詩。其詩云『於穆清廟,肅雍顯相』,又曰『對越在天,駿奔走在廟』。」
2 師古曰:「此禮記祭法之言。瀆,煩汙也。數音所角反。」
3 師古曰:「間音工莧反。」
4 師古曰:「適讀曰嫡也。」
後歲餘,玄成薨,匡衡為丞相。上寢疾,夢祖宗譴罷郡國廟,上少弟楚孝王亦夢焉。上詔問衡,議欲復之,衡深言不可。上疾久不平,衡惶恐,禱高祖、孝文、孝武廟曰:「嗣曾孫皇帝恭承洪業,夙夜不敢康寧,思育休烈,以章祖宗之盛功。1 故動作接神,必因古聖之經。往者有司以為前因所幸而立廟,將以繫海內之心,非為尊祖嚴親也。今賴宗廟之靈,六合之內莫不附親,廟宜一居京師,天子親奉,郡國廟可止毋修。皇帝祗肅舊禮,尊重神明,即告于祖宗而不敢失。2 今皇帝有疾不豫,乃夢祖宗見戒以廟,楚王夢亦有其序。3 皇帝悼懼,即詔臣衡復修立。謹案上世帝王承祖禰之大(義)〔禮〕,皆不敢不自親。郡國吏卑賤,不可使獨承。又祭祀之義以民為本,間者歲數不登,百姓困乏,郡國廟無以修立。禮,凶年則歲事不舉,以祖禰之意為不樂,是以不敢復。4 如誠非禮義之中,違祖宗之心,咎盡在臣衡,5 當受其殃,大被其疾,隊在溝瀆之中。皇帝至孝肅慎,宜蒙祐福。唯高皇帝、孝文皇帝、孝武皇帝省察,右饗皇帝之孝,6 開賜皇帝眉壽亡疆,7 令所疾日瘳,平復反常,8 永保宗廟,天下幸甚!」
1 師古曰:「育,養也。休,美也。烈,業也。」
2 師古曰:「不敢失禮。」
3 師古曰:「序,緒也,謂端緒也。」
4 師古曰:「復音房目反。」
5 師古曰:「如,若也。中音竹仲反。」
6 師古曰:「右讀曰祐。」
7 師古曰:「眉壽言壽考而眉秀也。疆,境也。」
8 師古曰:「反猶還也。」
又告謝毀廟曰:「往者大臣以為在昔帝王承祖宗之休典,取象於天地,1 天序五行,人親五屬,2 天子奉天,故率其意而尊其制。是以禘嘗之序,靡有過五。受命之君躬接于天,萬世不墮。繼烈以下,五廟而遷,3 上陳太祖,間歲而祫,4 其道應天,故福祿永終。太上皇非受命而屬盡,義則當遷。又以為孝莫大於嚴父,故父之所尊子不敢不承,父之所異子不敢同。禮,公子不得為母信,為後則於子祭,於孫止,5 尊祖嚴父之義也。寢日四上食,園廟間祠,皆可亡修。6 皇帝思慕悼懼,未敢盡從。惟念高皇帝聖德茂盛,受命溥將,欽若稽古,承順天心,7 子孫本支,陳錫亡疆。8 誠以為遷廟合祭,久長之策,高皇帝之意,乃敢不聽9 ?即以令日10 遷太上、孝惠廟,孝文太后、孝昭太后寢,將以昭祖宗之德,順天人之序,定無窮之業。今皇帝未受茲福,乃有不能共職之疾。11 皇帝願復修承祀,臣衡等咸以為禮不得。12 如不合高皇帝、孝惠皇帝、孝文皇帝、孝武皇帝、孝昭皇帝、孝宣皇帝、太上皇、孝文太后、孝昭太后之意,罪盡在臣衡等,當受其咎。今皇帝尚未平,詔中朝臣具復毀廟之文。臣衡中朝臣咸復以為天子之祀義有所斷,禮有所承,違統背制,不可以奉先祖,皇天不祐,鬼神不饗。六藝所載,皆言不當,13 無所依緣,以作其文。事如失指,罪乃在臣衡,當深受其殃。皇帝宜厚蒙祉福,嘉氣日興,疾病平復,永保宗廟,與天亡極,群生百神,有所歸息。」14 諸廟皆同文。
1 師古曰:「休,美也。典,法也。」
2 師古曰:「五屬謂同族之五服,斬衰、齊衰、大功、小功、緦麻也。」
3 師古曰:「墮,毀也。烈,業也。繼謂始嗣位者也。墮音火規反。」
4 師古曰:「間歲,隔一歲也。」
5 李奇曰:「不得信,尊其父也。公子去其所而為大宗後,尚得私祭其母,為孫則止,不得祭公子母也,明繼祖不(得)〔復〕顧其私祖母也。」師古曰:「信讀曰伸。」
6 師古曰:「間音工莧反。」
7 師古曰:「溥,廣也。將,大也。欽,敬也。若,善也。稽,考也。商頌烈祖之篇曰『我受命溥將』。虞書堯典曰『欽若昊天』,又曰『若稽古帝堯』,故衡總引之。」
8 師古曰:「詩大雅文王之篇曰:『陳錫載周,侯文王孫子。文王孫子,本支百世。』陳,敷也。載,始也。本,本宗也。支,支子也。言子孫承受敷錫初始之福,故得永久無窮竟也。」
9 師古曰:「言不敢不從。」
10 師古曰:「令,善也。謂吉日也。」
11 師古曰:「共讀曰恭。」
12 師古曰:「於禮不合也。」
13 師古曰:「六藝,(之)6 經也。」
14 師古曰:「息,止也。」
久之,上疾連年,遂盡復諸所罷寢廟園,皆修祀如故。初,上定迭毀禮,獨尊孝文廟為太宗,而孝武廟親未盡,故未毀。上於是乃復申明之,曰:「孝宣皇帝尊孝武廟曰世宗,損益之禮,不敢有與焉。1 他皆如舊制。」唯郡國廟遂廢云。
1 師古曰:「與讀曰預。其下亦同。」
元帝崩,衡奏言:「前以上體不平,故復諸所罷祠,卒不蒙福。1 案衛思后、戾太子、戾后園,親未盡。2 孝惠、孝景廟親盡,宜毀。及太上皇、孝文、孝昭太后、昭靈后、昭哀后、武哀王祠,請悉罷,勿奉。」奏可。初,高后時患臣下妄非議先帝宗廟寢園官,故定著令,敢有擅議者棄市。至元帝改制,蠲除此令。成帝時以無繼嗣,河平元年復復太上皇寢廟園,世世奉祠。昭靈后、武哀王、昭哀后并食於太上寢廟如故,又復擅議宗廟之命。3
1 師古曰:「卒,終也。」
2 師古曰:「言不當毀也。」
3 師古曰:「復音方目反。」
成帝崩,哀帝即位。丞相孔光、大司空何武奏言:「永光五年制書,高皇帝為漢太祖,孝文皇帝為太宗。建昭五年制書,孝武皇帝為世宗。損益之禮,不敢有與。臣愚以為迭毀之次,當以時定,非令所為擅議宗廟之意也。臣請與群臣雜議。」奏可。於是,光祿勳彭宣、詹事滿昌、博士左咸等五十三人皆以為繼祖宗以下,五廟而迭毀,後雖有賢君,猶不得與祖宗並列。子孫雖欲褒大顯揚而立之,鬼神不饗也。孝武皇帝雖有功烈,親盡宜毀。 太僕王舜、中壘校尉劉歆議曰:「臣聞周室既衰,四夷並侵,獫狁最彊,於今匈奴是也。至宣王而伐之,詩人美而頌之曰『薄伐獫狁,至于太原』,1 又曰『嘽嘽推推,如霆如雷,顯允方叔,征伐獫狁,荊蠻來威』,2 故稱中興。及至幽王,犬戎來伐,殺幽王,取宗器。3 自是之後,南夷與北夷交侵,中國不絕如。4 春秋紀齊桓南伐楚,北伐山戎,孔子曰:『微管仲,吾其被髮左衽矣。』5 是故棄桓之過而錄其功,以為伯首。6 及漢興,冒頓始彊,破東胡,禽月氏,7 并其土地,地廣兵彊,為中國害。南越尉佗總百粵,自稱帝。故中國雖平,猶有四夷之患,且無寧歲。一方有急,三面救之,是天下皆動而被其害也。孝文皇帝厚以貨賂,與結和親,猶侵暴無已。甚者,興師十餘萬眾,近屯京師及四邊,歲發屯備虜,其為患久矣,非一世之漸也。諸侯郡守連匈奴及百粵以為逆者非一人也。匈奴所殺郡守都尉,略取人民,不可勝數。孝武皇帝愍中國罷勞無安寧之時,8 乃遣大將軍、驃騎、伏波、樓船之屬,南滅百粵,起七郡;北攘匈奴,降昆邪十萬之眾,9 置五屬國,起朔方,以奪其肥饒之地;東伐朝鮮,起玄菟、樂浪,以斷匈奴之左臂;10 西伐大宛,並三十六國,結烏孫,起敦煌、酒泉、張掖,以鬲婼羌,裂匈奴之右肩。11 單于孤特,遠遁于幕北。四垂無事,斥地遠境,起十餘郡。12 功業既定,乃封丞相為富民侯,以大安天下,富實百姓,其規可見。13 又招集天下賢俊,與協心同謀,興制度,改正朔,易服色,立天地之祠,建封禪,殊官號,存周後,定諸侯之制,永無逆爭之心,至今累世賴之。單于守藩,百蠻服從,萬世之基也,中興之功未有高焉者也。高帝建大業,為太祖;孝文皇帝德至厚也,為文太宗;孝武皇帝功至著也,為武世宗;此孝宣帝所以發德音也。禮記王制及春秋穀梁傳,天子七廟,諸侯五,大夫三,士二。天子七日而殯,七月而葬;諸侯五日而殯,五月而葬;此喪事尊卑之序也,與廟數相應。其文曰:『天子三昭三穆,與太祖之廟而七;諸侯二昭二穆,與太祖之廟而五。』故德厚者流光,德薄者流卑。14 春秋左氏傳曰:『名位不同,禮亦異數。』自上以下,降殺以兩,禮也。15 七者,其正法數,可常數者也。宗不在此數中。宗,變也,16 苟有功德則宗之,不可預為設數。故於殷,太甲為太宗,大戊曰中宗,武丁曰高宗。17 周公為毋逸之戒,舉殷三宗以勸成王。18 繇是言之,宗無數也,19 然則所以勸帝者之功德博矣。以七廟言之,孝武皇帝未宜毀;以所宗言之,則不可謂無功德。禮記祀典曰:『夫聖王之制祀也,功施於民則祀之,以勞定國則祀之,能救大災則祀之。』竊觀孝武皇帝,功德皆兼而有焉。凡在於異姓,猶將特祀之,況于先祖?或說天子五廟無見文,又說中宗、高宗者,宗其道而毀其廟。名與實異,非尊德貴功之意也。詩云:『蔽芾甘棠,勿鬋勿伐,邵伯所茇。』20 思其人猶愛其樹,況宗其道而毀其廟乎?迭毀之禮自有常法,無殊功異德,固以親疏相推及。至祖宗之序,多少之數,經傳無明文,至尊至重,難以疑文虛說定也。孝宣皇舉公卿之議,用眾儒之謀,既以為世宗之廟,建之萬世,宣布天下。臣愚以為孝武皇帝功烈如彼,孝宣皇帝崇立之如此,不宜毀。」上覽其議而從之。制曰:「太僕舜、中壘校尉歆議可。」
1 師古曰:「小雅六月之詩也。薄伐,言逐出之。」
2 師古曰:「小雅采虯之詩也。嘽嘽,眾也。推推,盛也。顯,明也。允,信也。方叔,周之卿士,命為將率也。言出師眾盛,有如雷霆。方叔又能信明其德,既伐獫狁,懲其侵暴,則南荊之蠻,亦畏威而來服也。嘽嘽音他丹反。推音他回反。」
3 師古曰:「宗器,宗廟之器也。」
4 師古曰:「,縷也,音思薦反。」
5 師古曰:「論語載孔子之言也。微,無也。被髮左衽,戎狄之服。言無管仲佐齊桓公征討,則中夏皆將為夷狄也。」
6 師古曰:「伯讀曰霸。」
7 師古曰:「氏讀曰支。」
8 師古曰:「罷讀曰疲。」
9 師古曰:「昆音下門反。」
10 師古曰:「樂音來各反。浪音郎。」
11 師古曰:「婼音而遮反。」
12 師古曰:「斥,開也。遠,廣也。」
13 師古曰:「讀曰摹,其字從木。」
14 師古曰:「流謂流風餘福。」
15 師古曰:「殺音所例反。」
16 師古曰:「言非常數,故云變也。」
17 師古曰:「太甲,湯之孫,太丁之子也。太戊,太庚之子,雍己之弟也。武丁,小乙之子。」
18 師古曰:「毋逸,尚書篇名。戒以無逸豫也。」
19 師古曰:「繇與由同也。」
20 師古曰:「召南甘棠之詩也。解已在前。鬋字與翦同。茇音步葛反。」
歆又以為「禮,去事有殺,1 故春秋外傳曰:『日祭,月祀,時享,歲貢,終王。』祖禰則日祭,曾高則月祀,二祧則時享,壇墠則歲貢,2 大禘則終王。3 德盛而游廣,親親之殺也4 ;彌遠則彌尊,故禘為重矣。孫居王父之處,正昭穆,則孫常與祖相代,此遷廟之殺也。聖人於其祖,出於情矣,禮無所不順,故無毀廟。5 自貢禹建迭毀之議,惠、景及太上寢園廢而為虛,6 失禮意矣。」
1 師古曰:「去,除也。殺,漸也。去音丘呂反。殺音所例反。其下並同也。」
2 張晏曰:「去祧為壇。墠,掃地而祭也。」師古曰:「祧是遠祖也。築土為壇,除地為墠。祧音他堯反。墠音善。」
3 服虔曰:「蠻夷,終王乃入助祭,各以其珍貢以共大禘之祭也。」師古曰:「每一王終,新王即位,乃來助祭。」
4 如淳曰:「游亦流也。」
5 晉灼曰:「以情推子,以子況祖,得人心,禮何所違,故無毀棄不禘之主也。謂下三廟廢而為虛者也。」
6 師古曰:「虛讀曰墟。」
至平帝元始中,大司馬王莽奏:「本始元年丞相義等議,1 諡孝宣皇帝親曰悼園,置邑三百家,至元康元年,丞相相等奏,2 父為士,子為天子,祭以天子,悼園宜稱尊號曰『皇考』,立廟,益故奉園民滿千六百家,以為縣。臣愚以為皇考廟本不當立,累世奉之,非是。又孝文太后南陵、3 孝昭太后雲陵園,雖前以禮不復修,陵名未正。謹與大司徒晏等百四十七人議,皆曰孝宣皇帝以兄孫繼統為孝昭皇帝後,以數,故孝元世以孝景皇帝及皇考廟親未盡,不毀。此兩統貳父,違於禮制。案義奏親諡曰『悼』,裁置奉邑,皆應經義。相奏悼園稱『皇考』,立廟,益民為縣,違離祖統,乖繆本義。父為士,子為天子,祭以天子者,乃謂若虞舜、夏禹、殷湯、周文、漢之高祖受命而王者也,非謂繼祖統為後者也。臣請皇高祖考廟奉明園毀勿修,4 罷南陵、雲陵為縣。」奏可。
1 師古曰:「蔡義也。」
2 師古曰:「魏相也。」
3 師古曰:「在霸陵之南,故曰南陵。」
4 張晏曰:「奉明園,悼皇考園也。」
司徒掾班彪曰:1 漢承亡秦絕學之後,祖宗之制因時施宜。自元、成後學者(番)〔蕃〕滋,2 貢禹毀宗廟,匡衡改郊兆,何武定三公,後皆數復,故紛紛不定。3 何者?禮文缺微,古今異制,各為一家,未易可偏定也。考觀諸儒之議,劉歆博而篤矣。
1 師古曰:「漢書諸贊,皆固所為。其有叔皮先論述者,(謂)固亦具顯以示後人,而或者〔謂〕固竊盜父名,觀此可以免矣。」
2 師古曰:「蕃音扶元反。」
3 師古曰:「數音所角反。復音扶目反。」
校勘記
三一0四頁八行言欲正遠人,先從近〔親〕始。景祐、殿本都有「親」字。
三一0六頁一一行孟所居彭城東里名(曰)〔也〕。景祐、殿本都作「也」。王先謙說作「也」是。
三一0七頁二行而者,句(端)〔絕〕之辭。殿本作「絕」,景祐本作「端」。
三一0八頁一四行大鴻臚(奉)〔奏〕狀,景祐、殿本都作「奏」。王先謙說作「奏」是。
三一一二頁一三行貳〔謂〕不一也,景祐、殿本都有「謂」字。
三一一四頁六行非(吾)〔我〕所度,景祐、殿本都作「我」。
三一一五頁一行言天(會)〔命〕無常,唯善是祐。景祐、殿、局本都作「命」,此誤。
三一一六頁八行便殿者,寢側之(便)〔別〕殿耳。景祐、殿本都作「別」。
三一一六頁一0行十1 月嘗,景祐、殿本都有「一」字。
三一一八頁一行此周頌雍篇(祖)〔禘〕太祖之詩也。景祐、殿、局本都作「禘」。王先謙說作「禘」是。
三一一九頁七行(一)〔壹〕,一祭之也。殿本作「壹」。王先謙說殿本是。
三一二一頁一三行謹案上世帝王承祖禰之大(義)〔禮〕,宋祁說越本作「禮」。錢大昭說閩本作「禮」。按景祐本作「禮」。
三一二三頁一五行明繼祖不(得)〔復〕顧其私祖母也。景祐、殿本都作「復」。
三一二四頁一0行六藝,(之)6 經也。景祐本作「之」,殿本作「六」。王先謙說作「六」是。
三一三0頁一三行自元、成後學者(番)〔蕃〕滋,景祐、殿本都作「蕃」。王先謙說作「蕃」是。
三一三一頁二行其有叔皮先論述者,(謂)固亦具顯以示後人,而或者〔謂〕固竊盜父名,觀此可以免矣。宋祁說,越本「謂」字在後「或者」下。劉攽說,「謂」字合在「或者」下。按景祐、局本都在「或者」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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