漢書卷六十四上

嚴朱吾丘主父徐嚴終王賈傳第三十四上

師古曰:「分嚴安以後為下卷。」 嚴助,會稽吳人,嚴夫子子也,〔一〕或言族家子也。〔二〕郡舉賢良,對策百餘人,武帝善助對,繇是獨擢助為中大夫。後得朱買臣、吾丘壽王、司馬相如、主父偃、徐樂、嚴安、東方朔、枚皋、膠倉、終軍、嚴蔥奇等,並在左右。是時征伐四夷,開置邊郡,軍旅數發,內改制度,朝廷多事,婁舉賢良文學之士。〔三〕公孫弘起徒步,數年至丞相,開東閣,延賢人與謀議,朝覲奏事,因言國家便宜。上令助等與大臣辯論,中外相應以義理之文,〔四〕大臣數詘。〔五〕其尤親幸者,東方朔、枚皋、嚴助、吾丘壽王、司馬相如。相如常稱疾避事。朔、皋不根持論,上頗俳優畜之。〔六〕唯助與壽王見任用,而助最先進。

〔一〕張晏曰:「夫子,嚴忌也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亦云夫子之族子也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婁,古屢字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中謂天子之賓客,若嚴助之輩也。外謂公卿大夫也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謂計議不如助等,每詘服也,音丘勿反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論議委隨,不能持正,如樹木之無根柢也。」

建元三年,閩越舉兵圍東甌,東甌告急於漢。時武帝年未二十,以問太尉田蚡。蚡以為越人相攻擊,其常事,又數反覆,不足煩中國往救也,自秦時棄不屬。〔一〕於是助詰蚡曰:「特患力不能救,德不能覆,誠能,何故棄之?且秦舉咸陽而棄之,何但越也!〔二〕今小國以窮困來告急,天子不振,尚安所愬,〔三〕又何以子萬國乎?」〔四〕上曰:「太尉不足與計。吾新即位,不欲出虎符發兵郡國。」乃遣助以節發兵會稽。會稽守欲距法,不為發。〔五〕助乃斬一司馬,諭意指,〔六〕遂發兵浮海救東甌。未至,閩越引兵罷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言不臣屬於中華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舉,總也。言總天下乃至京師皆棄也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振,舉也,起也。安,焉也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子謂畜為臣子也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以法距之,為無符驗也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以天子意指曉告之。」

後三歲,閩越復興兵擊南越。南越守天子約,不敢擅發兵,而上書以聞。上多其義,〔一〕大為發興,遣兩將軍將兵誅閩越。淮南王安上書諫曰:

〔一〕師古曰:「多猶重也。」

陛下臨天下,布德施惠,緩刑罰,薄賦斂,哀鰥寡,恤孤獨,養耆老,振匱乏,盛德上隆,和澤下洽,近者親附,遠者懷德,天下攝然,〔一〕人安其生,自以〔沒〕身不見兵革。今聞有司舉兵將以誅越,臣安竊為陛下重之。〔二〕越,方外之地,劗髮文身之民也。〔三〕不可以冠帶之國法度理也。自三代之盛,胡越不與受正朔,〔四〕非彊弗能服,威弗能制也,以為不居之地,不牧之民,不足以煩中國也。〔五〕故古者封內甸服,〔六〕封外侯服,〔七〕侯衛賓服,〔八〕蠻夷要服,〔九〕戎狄荒服,〔一0〕遠近勢異也。自漢初定已來七十二年,吳越人相攻擊者不可勝數,然天子未嘗舉兵而入其地也。

〔一〕孟康曰:「攝,安也。音奴協反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重,難也。」

〔三〕晉灼曰:「淮南云『越人劗髮』,張揖以為古翦字也。」師古曰:「劗與翦同,(晉)〔張〕說是也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與讀曰豫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地不可居,而民不可牧養也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封內謂封圻千里之內也。甸服,主治王田以供祭祀也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封外,千里之外也。侯,候也,為王者斥候。」

〔八〕服虔曰:「侯服之外,又有衛服。賓,賓見於王也。侯衛二服同為賓也。」

〔九〕師古曰:「又在侯衛之外而居九州之(地)〔內〕也。要,言以文德要來之耳,音一遙反。」

〔一0〕師古曰:「此在九州之外者也。荒,言其荒忽絕遠,來去無常也。」

臣聞越非有城郭邑里也,處谿谷之間,篁竹之中,〔一〕習於水鬥,便於用舟,地深昧而多水險,〔二〕中國之人不知其勢阻而入其地,雖百不當其一。得其地,不可郡縣也;攻之,不可暴取也。以地圖察其山川要塞,相去不過寸數,而間獨數百千里,〔三〕阻險林叢弗能盡著。〔四〕視之若易,行之甚難。天下賴宗廟之靈,方內大寧,戴白之老不見兵革,〔五〕民得夫婦相守,父子相保,陛下之德也。越人名為藩臣,貢酎之奉,不輸大內,〔六〕一卒之用不給上事。〔七〕自相攻擊而陛下發兵救之,是反以中國而勞蠻夷也。〔八〕且越人愚戇輕薄,負約反覆,其不(可)用天子之法度,非一日之積也。〔九〕壹不奉詔,舉兵誅之,臣恐後兵革無時得息也。

〔一〕服虔曰:「竹叢也。音皇。」師古曰:「竹田曰篁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昧,暗也。言多草木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間,中間也。或八九百里,或千里也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不可盡載於圖也。著音竹助反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戴白,言白髮在首。」

〔六〕應劭曰:「越國僻遠,珍奇之貢,宗廟之祭皆不與也。大內,都內也,國家寶藏也。」師古曰:「百官公卿表云治粟屬官有都內令丞也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給,供也。」

〔八〕師古曰:「疲勞中國之人於蠻夷之地。」

〔九〕師古曰:「積,久也。」

間者,數年歲比不登,民待賣爵贅子以接衣食,〔一〕賴陛下德澤振救之,得毋轉死溝壑。四年不登,五年復蝗,民生未復〔二〕。今發兵行數千里,資衣糧,入越地,〔三〕輿轎而隃領,〔四〕憒鄏茪J水,〔五〕行數百千里,夾以深林叢竹,水道上下擊石〔六〕,林中多蝮蛇猛獸,〔七〕夏月暑時,歐泄霍亂之病相隨屬也〔八〕,曾未施兵接刃,死傷者必眾矣。前時南海王反,陛下先臣使將軍間忌將兵擊之,〔九〕以其軍降,處之上淦。〔一0〕後復反,會天暑多雨,樓船卒水居擊櫂,〔一一〕未戰而疾死者過半。親老涕泣,孤子謕號,〔一二〕破家散業,迎尸千里之外,裹骸骨而歸。悲哀之氣數年不息,長老至今以為記。曾未入其地而禍已至此矣。

〔一〕如淳曰:「淮南俗賣子與人作奴婢,名為贅子,三年不能贖,遂為奴婢。」師古曰:「贅,質也。一說,云贅子者,謂令子出就婦家為贅婿耳。贅婿解在賈誼傳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生謂生業。復音(拱)〔扶〕目反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資猶齎。」

〔四〕服虔曰:「轎音橋梁,謂隘道輿車也。」臣瓚曰:「今竹輿車也,江表作竹輿以行是也。」項昭曰:「陵絕水曰轎,音旗廟反。領,山領也。不通船車,運轉皆擔輿也。」師古曰:「服音、瓚說是也。項氏謬矣。此直言以轎過領耳,何云陵絕水乎!又旗廟之音無所依據。隃與踰同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憛A曳也,音它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謂船觸石,難以行也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蝮,惡蛇也,音敷福反,解在田儋傳。」

〔八〕師古曰:「泄,吐也,音弋制反。屬音之欲反。」

〔九〕文穎曰:「先臣,淮南厲王長也。間忌,人姓名。」師古曰:「淮南王傳作簡忌,此本作間,轉寫字誤省耳。」

〔一0〕蘇林曰:「淦音耿弇之弇。」師古曰:「音工含反。」

〔一一〕師古曰:「言常居舟中水上,而又有擊櫂行舟之役,故多死也。櫂音直孝反。」

〔一二〕師古曰:「謕,古啼字。」

臣聞軍旅之後必有凶年,言民之各以其愁苦之氣薄陰陽之和,感天地之精,〔一〕而災氣為之生也。陛下德配天地,明象日月,恩至禽獸,澤及草木,一人有飢寒不終其天年而死者,為之悽愴於心。今方內無狗吠之警,〔二〕而使陛下甲卒死亡,暴露中原,霑漬山谷,邊境之民為之早閉晏開,〔三〕晁不及夕,〔四〕臣安竊為陛下重之。〔五〕

〔一〕師古曰:「薄,迫也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方內,中國四方之內也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晏,晚也。言有兵難,故邊城早閉而晚開也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晁,古朝字也。言憂危亡不自保也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重,難也。」

不習南方地形者,多以越為人眾兵彊,能難邊城。〔一〕淮南全國之時,多為邊吏,〔二〕臣竊聞之,與中國異。〔三〕限以高山,人跡所絕,車道不通,天地所以隔外內也。其入中國必下領水,領水之山峭峻,漂石破舟,〔四〕不可以大船載食糧下也。越人欲為變,必先田餘干界中,〔五〕積食糧,乃入伐材治船。邊城守候誠謹,越人有入伐材者,輒收捕,焚其積聚,雖百越,奈邊城何!且越人綿力薄材,〔六〕不能陸戰,又無車騎弓弩之用,然而不可入者,以保地險,而中國之人不能其水土也。〔七〕臣聞越甲卒不下數十萬,所以入之,五倍乃足,〔八〕輓車奉饟者,不在其中。〔九〕南方暑溼,近夏癉熱,〔一0〕暴露水居,蝮蛇]生,〔一一〕疾癘多作,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,雖舉越國而虜之,不足以償所亡。〔一二〕

〔一〕服虔曰:「為邊城作難也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全國謂未分為三之時也。淮南人於邊為吏,與越接境,故知其地形也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言其風土不同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言水流湍急,石為之漂轉,觸破舟船也。漂音匹遙反。」

〔五〕韋昭曰:「越邑,今鄱陽縣也。」

〔六〕孟康曰:「綿音滅,薄力也。」師古曰:「綿,弱也,言其柔弱如綿,讀如本字。孟說非也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能,堪也。」

〔八〕師古曰:「不下,言不減也。漢軍多之五倍,然後可入其地也。」

〔九〕師古曰:「輓,引也,音晚。饟亦餉字。」

〔一0〕師古曰:「癉,黃病,音丁幹反。」

〔一一〕師古曰:「],毒也,音壑。」

〔一二〕師古曰:「舉謂總取也。」

臣聞道路言,閩越王弟甲弒而殺之,〔一〕甲以誅死,其民未有所屬。陛下若欲來內,處之中國,使重臣臨存,〔二〕施德垂賞以招致之,此必攜幼扶老以歸聖德。若陛下無所用之,則繼其絕世,存其亡國,建其王侯,以為畜越,〔三〕此必委質為藩臣,世共貢職。〔四〕陛下以方寸之印,丈二之組,填撫方外,〔五〕不勞一卒,不頓一戟,〔六〕而威德並行。今以兵入其地,此必震恐,以有司為欲屠滅之也,必雉兔逃入山林險阻。〔七〕背而去之,則復相群聚;留而守之,歷歲經年,則士卒罷倦,食糧乏絕,〔八〕男子不得耕稼(種樹)〔樹種〕,婦人不得紡績織紝,〔九〕丁壯從軍,老弱轉餉,〔一0〕居者無食,行者無糧。民苦兵事,亡逃者必眾,隨而誅之,不可勝盡,盜賊必起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甲者,閩王弟之名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存謂省問之。」

〔三〕李奇曰:「如人畜養六畜也。」師古曰:「直謂畜養之耳,非六畜也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共讀曰供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組者,印之綬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頓,壞也。一曰頓讀曰鈍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如雉兔之逃竄而入山林險阻之中。」

〔八〕師古曰:「罷讀曰疲。}亦倦字。」

〔九〕師古曰:「樹,植也。機縷曰紝。紝音人禁反。」

〔一0〕師古曰:「餉亦饟字。」

臣聞長老言,秦之時嘗使尉屠睢擊越,〔一〕又使監祿鑿渠通道。〔二〕越人逃入深山林叢,不可得攻。留軍屯守空地,曠日(持)〔引〕久,士卒勞倦,越(乃)出擊之。秦兵大破,乃發適戍以備之。〔三〕當此之時,外內騷動,百姓靡敝,〔四〕行者不還,往者(果)〔莫〕反,皆不聊生,亡逃相從,群為盜賊,於是山東之難始興。此老子所謂「師之所處,荊棘生之」者也。〔五〕兵者凶事,一方有急,四面皆從。臣恐變故之生,姦邪之作,由此始也。周易曰:「高宗伐鬼方,三年而克之。」〔六〕鬼方,小蠻夷;高宗,殷之盛天子也。以盛天子伐小蠻夷,三年而後克,言用兵之不可不重也。

〔一〕張晏曰:「郡都尉,姓屠名睢也。」

〔二〕張晏曰:「監郡御史也,名祿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適讀曰謫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靡,散也,音縻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老子道經之言也。師旅行,必殺傷士眾,侵暴田畝,故致荒殘而生荊棘也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既濟九三爻辭。」

臣聞天子之兵有征而無戰,言莫敢(挍)〔校〕也。〔一〕如使越人蒙(死)徼幸以逆執事之顏行,〔二〕廝輿之卒有一不備而歸者,〔三〕雖得越王之首,臣猶竊為大漢羞之。陛下以四海為境,九州為家,八(蔬)〔藪〕為囿,江(海)〔漢〕為池,〔四〕生民之屬皆為臣妾。人徒之眾足以奉千官之共,〔五〕租稅之收足以給乘輿之御。玩心神明,秉執聖道,負黼依,〔六〕馮玉几,〔七〕南面而聽斷,號令天下,四海之內莫不嚮應。〔八〕陛下垂德惠以覆露之,〔九〕使元元之民安生樂業,則澤被萬世,傳之子孫,施之無窮。天下之安猶泰山而四維之也,〔一0〕夷狄之地何足以為一日之閒,〔一一〕而煩汗馬之勞乎!詩云「王猶允塞,徐方既來」,〔一二〕言王道甚大,而遠方懷之也。臣聞之,農夫勞而君子養焉,〔一三〕愚者言而智者擇焉。臣安幸得為陛下守藩,以身為鄣蔽,人臣之任也。邊境有警,愛身之死而不畢其愚,非忠臣也。〔一四〕臣安竊恐將吏之以十萬之師為一使之任也!〔一五〕

〔一〕師古曰:「(挍)〔校〕,計也。不敢與計彊弱曲直。」

〔二〕文穎曰:「顏行猶雁行,在前行,故曰顏也。」師古曰:「蒙,犯也。行音胡郎反。」

〔三〕張晏曰:「廝,微;輿,眾也。」師古曰:「廝,析薪者。輿,主駕車者。此皆言賤役之人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八藪,謂魯有大野,晉有大陸,秦有楊汙,宋有孟諸,楚有雲夢,吳越之間有具區,齊有海隅,鄭有圃田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千官猶百官也,多言之耳。共讀曰供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負,背也。白與黑畫為斧文,謂之黼也。依讀曰扆。扆形如屏風而曲之,畫以黼文,張於戶牖之間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馮讀曰\。」

〔八〕師古曰:「嚮讀曰響。」

〔九〕師古曰:「露謂使之沾潤澤也。或露或覆,言養育也。」

〔一0〕師古曰:「維謂聯繫之。」

〔一一〕如淳曰:「得其地物,不足為一日閒暇之虞也。」

〔一二〕師古曰:「大雅常武之詩。猶,道也。允,信也。塞,滿也。既,盡也。言王道信充滿於天下,則徐方淮夷盡來服也。」

〔一三〕師古曰:「言農夫勤力於耕稼,所得五穀以養君子也。」

〔一四〕師古曰:「畢,盡也,盡言其意也。」

〔一五〕師古曰:「言漢發一使鎮撫之,則越人賓服,不煩兵往。」

是時,漢兵遂出,〔未〕踰領,適會閩越王弟餘善殺王以降。漢兵罷。上嘉淮南之意,美將卒之功,乃令嚴助諭意風指於南越。〔一〕南越王頓首曰:「天子乃幸興兵誅閩越,死無以報!」即遣太子隨助入侍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風讀曰諷,以天子之意指諷告也。」

助還,又諭淮南曰:「皇帝問淮南王:使中大夫玉上書言事,聞之。朕奉先帝之休德,夙興夜(昧)〔寐〕,明不能燭,〔一〕重以不德,〔二〕是以比年凶菑害眾。〔三〕夫以眇眇之身,託于王侯之上,內有飢寒之民,南夷相攘,〔四〕使邊騷然不安,朕甚懼焉。今王深惟重慮,〔五〕明太平以弼朕失,稱三代至盛,際天接地,人跡所及,咸盡賓服,藐然甚慚。〔六〕嘉王之意,靡有所終,〔七〕使中大夫助諭朕意,告王越事。」

〔一〕師古曰:「燭,照也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重音直用反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菑,古災字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攘謂相侵奪也,音人羊反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惟,思也。慮,計也。」

〔六〕如淳曰:「王之所言藐然,聞之甚慚也。」師古曰:「藐,遠也。言不可及也。藐音武卓反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靡,無也。終,極也。」

助諭意曰:「今者大王以發屯臨越事上書,陛下故遣臣助告王其事。王居遠,事薄遽,不與王同其計。〔一〕朝有闕政,遺王之憂,〔二〕陛下甚恨之。夫兵固凶器,明主之所重出也,〔三〕然自五帝三王禁暴止亂,非兵,未之聞也。漢為天下宗,操殺生之柄,〔四〕以制海內之命,危者望安,亂者卬治。〔五〕今閩越王狼戾不仁〔六〕,殺其骨肉,離其親戚,所為甚多不義,又數舉兵侵陵百越,并兼鄰國,以為暴彊,陰計奇策,入燔尋陽樓船,〔七〕欲招會稽之地,以踐句踐之跡。〔八〕今者,邊又言閩王率兩國擊南越。陛下為萬民安危久遠之計,使人諭告之曰:『天下安寧,各繼世撫民,禁毋敢相并。』有司疑其以虎狼之心,貪據百越之利,或於逆順,不奉明詔,則會稽、豫章必有長患。且天子誅而不伐,焉有勞百姓苦士卒乎〔九〕?故遣兩將屯於境上,震威武,揚聲鄉。〔一0〕屯曾未會,〔一一〕天誘其衷,閩王隕命,輒遣使者罷屯,毋後農時。〔一二〕南越王甚嘉被惠澤,蒙休德,願革心易行,身從使者入謝。〔一三〕有狗馬之病,不能勝服,〔一四〕故遣太子嬰齊入侍;病有瘳,願伏北闕,望大廷,以報盛德。閩王以八月舉兵於冶南,〔一五〕士卒罷倦,〔一六〕三王之眾相與攻之,因其弱弟餘善以成其(謀)〔誅〕。至今國空虛,遣使者上符節,請所立,不敢自立,以待天子之明詔。此一舉,不挫一兵之鋒,不用一卒之死,而閩王伏辜,南越被澤,威震暴王,義存危國,此則陛下深計遠慮之所出也。事效見前,〔一七〕故使臣助來諭王意。」

〔一〕如淳曰:「薄,迫也。言事迫,不暇得先與王共議之。或曰薄,語助也。」師古曰:「薄,迫,是也。遽,速也,音其据反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言朝政有闕,乃使王有憂也。遺猶與也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重,難也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操,執持也,音千高反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卬讀曰仰,謂仰而望之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狼性貪戾,凡言狼戾者,謂貪而戾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漢有樓船貯在尋陽也。」

〔八〕師古曰:「先是越王句踐稱霸中國,今越王欲慕之。句音工侯反。」

〔九〕師古曰:「王者之兵,但行誅耳,無有戰鬥,故云不伐也。」

〔一0〕師古曰:「鄉讀曰響。」

〔一一〕師古曰:「言兵未盡集。」

〔一二〕師古曰:「令及農時,不待後也。」

〔一三〕師古曰:「革,改也。」

〔一四〕師古曰:「服謂朝服也。」

〔一五〕蘇林曰:「山名也,今名東冶,屬會稽。」

〔一六〕師古曰:「罷讀曰疲。」

〔一七〕師古曰:「見,顯也。前謂目前。」

於是王謝曰:「雖湯伐桀,文王伐崇,誠不過此。臣安妄以愚意狂言,陛下不忍加誅,使使者臨詔臣安以所不聞,〔一〕臣不勝厚幸!」助由是與淮南王相結而還。上大說。〔二〕

〔一〕師古曰:「先未聞者今得聞也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說讀曰悅。」

助侍燕從容,〔一〕上問助居鄉里時,助對曰:「家貧,為友婿富人所辱。」〔二〕上問所欲,對願為會稽太守。於是拜為會稽太守。數年,不聞問。〔三〕賜書曰:「制詔會稽太守:君厭承明之廬,〔四〕勞侍從之事,懷故土,〔五〕出為郡吏。會稽東接於海,南近諸越,〔六〕北枕大江。〔七〕間者,闊焉久不聞問,具以春秋對,毋以蘇秦從橫。」〔八〕助恐,上書謝稱:「春秋天王出居于鄭,不能事母,故絕之。〔九〕臣事君,猶子事父母也,臣助當伏誅。陛下不忍加誅,願奉三年計最。」〔一0〕詔許,因留侍中。有奇異,輒使為文,〔一一〕及作賦頌數十篇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從容,閒語也。從音千容反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友婿,同門之婿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無善聲。」

〔四〕張晏曰:「承明廬在石渠閣外。直宿所止曰廬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懷,思也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越種非一,故言諸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枕,臨也。」

〔八〕師古曰:「從音子容反。」

〔九〕師古曰:「周惠王之子襄王也。弟叔帶有寵於惠后,欲立之,故襄王避難而出奔也。僖二十四年經書:『天王出居於鄭。』公羊傳曰:『王者無外,此其言出何?不能乎母也。』」

〔一0〕如淳曰:「舊法,當使丞奉歲計,(令)〔今〕躬自欲入奉也。」晉灼曰:「最,凡要也。」

〔一一〕師古曰:「謂非常之文。」

後淮南王來朝,厚賂遺助,交私論議。及淮南王反,事與助相連,上薄其罪,欲勿誅。〔一〕廷尉張湯爭,以為助出入禁門,腹心之臣,而外與諸侯交私如此,不誅,後不可治。助竟棄市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以其過為輕小。」

朱買臣字翁子,吳人也。家貧,好讀書,不治產業,常艾薪樵,賣以給食,〔一〕擔束薪,行且誦書。其妻亦負戴相隨,數止買臣毋歌嘔道中。〔二〕買臣愈益疾歌,妻羞之,求去。買臣笑曰:「我年五十當富貴,今已四十餘矣。女苦日久,待我富貴報女功。」〔三〕妻恚怒曰:「如公等,終餓死溝中耳,何能富貴?」買臣不能留,即聽去。其後,買臣獨行歌道中,負薪墓間。故妻與夫家俱上冢,見買臣饑寒,呼飯飲之。〔四〕

〔一〕師古曰:「艾讀曰刈。給,供也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嘔讀曰謳,音一侯反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女皆讀曰汝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飯謂迨均A音扶晚反。飲音於禁反。」

後數歲,買臣隨上計吏為卒,將重車至長安,〔一〕詣闕上書,書久不報。待詔公車,糧用乏,上計吏卒更乞炊均C〔二〕會邑子嚴助貴幸,薦買臣。召見,說春秋,言楚詞,帝甚說之,〔三〕拜買臣為中大夫,與嚴助俱侍中。是時方築朔方,公孫弘諫,以為罷敝中國。〔四〕上使買臣難詘弘,語在弘傳。後買臣坐事免,久之,召待詔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買臣身自充卒,而與計吏將重車也。載衣食具曰重車。重音直用反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更音工衡反。乞音氣。狎竣u大反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說讀曰悅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罷讀曰疲。」

是時,東越數反覆,買臣因言:「故東越王居保泉山,〔一〕一人守險,千人不得上。今聞東越王更徙處南行,去泉山五百里,居大澤中。今發兵浮海,直指泉山,陳舟列兵,席卷南行,可破滅也。」上拜買臣會稽太守。上謂買臣曰:「富貴不歸故鄉,如衣繡夜行,今子何如?」買臣頓首辭謝。詔買臣到郡,治樓船,備糧食、水戰具,須詔書到,軍與俱進。〔二〕

〔一〕師古曰:「泉山即今泉州之山也,臨海,去海十餘里。保者,保守之以自固也。說者乃云保是地名,失之矣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須,待也。」

初,買臣免,待詔,常從會稽守邸者寄居飯食。〔一〕拜為太守,買臣衣故衣,懷其印綬,步歸郡邸。直上計時,會稽吏方相與群飲,〔二〕不視買臣。買臣入室中,守邸與共食,食且飽,少見其綬。〔三〕守邸怪之,前引其綬,視其印,會稽太守章也。守邸驚,出語上計掾吏。皆醉,大呼曰:「妄誕耳!」〔四〕守邸曰:「試來視之。」其故人素輕買臣者入〔內〕視之,還走,疾呼曰:「實然!」坐中驚駭,白守丞,〔五〕相推排陳列中庭拜謁。買臣徐出戶。有頃,長安廄吏乘駟馬車來迎,〔六〕買臣遂乘傳去。〔七〕會稽聞太守且至,發民除道,縣吏並送迎,車百餘乘。入吳界,見其故妻、妻夫治道。買臣駐車,呼令後車載其夫妻,到太守舍,置園中,給食之〔八〕。居一月,妻自經死,買臣乞其夫錢,令葬。〔九〕悉召見故人與飲食諸嘗有恩者,皆報復焉。〔一0〕

〔一〕師古曰:「飯音扶晚反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直讀曰值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見,顯示也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誕,大言也。呼音火故反。次下亦同。」

〔五〕服虔曰:「守邸丞也。」張晏曰:「漢舊郡國丞長吏與計吏俱送計也。」師古曰:「張說是也。謂之守丞者,繫太守而言也。守音式授反。」

〔六〕張晏曰:「故事,大夫乘官車駕駟,如今州牧刺史矣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傳音張戀反。」

〔八〕師古曰:「食讀曰迭C」

〔九〕師古曰:「乞音氣。」

〔一0〕師古曰:「復音扶目反。」

居歲餘,買臣受詔將兵,與橫海將軍韓說等俱擊破東越,〔一〕有功。徵入為主爵都尉,列於九卿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說讀曰悅。」

數年,坐法免官,復為丞相長史。張湯為御史大夫。始買臣與嚴助俱侍中,貴用事,湯尚為小吏,趨走買臣等前。後湯以廷尉治淮南獄,排陷嚴助,買臣怨湯。及買臣為長史,湯數行丞相事,知買臣素貴,故陵折之。買臣見湯,坐床上弗為禮。〔一〕買臣深怨,常欲死之。〔二〕後遂告湯陰事,湯自殺,上亦誅買臣。買臣子山拊〔三〕官至郡守,右扶風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言不動容以禮之也。為音于偽反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致死以害之。」

〔三〕如淳曰:「拊音夫。」

吾丘壽王字子贛,趙人也。年少,以善格五召待詔。〔一〕詔使從中大夫董仲舒受春秋,高材通明。遷侍中中郎,坐法免。上書謝罪,願養馬黃門,上不許。〔二〕後願守塞扞寇難,復不許。久之,上疏願擊匈奴,詔問狀,壽王對良善,復召為郎。

〔一〕蘇林曰:「博之類,不用箭,但行梟散。」孟康曰:「格音各。行伍相各,故言各。」劉德曰:「格五,棋行。扛k曰戎晜慾迭A至五格不得行,故云格五。」師古曰:「即今戲之忖]。音先代反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請於黃門供養馬之事。」

稍遷,會東郡盜賊起,拜為東郡都尉。上以壽王為都尉,不復置太守。是時,軍旅數發,年歲不熟,多盜賊。詔賜壽王璽書曰:「子在朕前之時,知略輻湊,〔一〕以為天下少雙,海內寡二。及至連十餘城之守,任四千石之重,〔二〕職事並廢,盜賊從橫,〔三〕甚不稱在前時,何也?」壽王謝罪,因言其狀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言其無方而至,若車輪之歸於轂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郡守、都尉皆二千石,以壽王為都尉,不置太守,兼總二任,故云四千石也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從音子庸反。」

後徵入為光祿大夫侍中。丞相公孫弘奏言「民不得挾弓弩。十賊R弩,百吏不敢前,〔一〕盜賊不輒伏辜,免脫者眾,害寡而利多,此盜賊所以蕃也。〔二〕禁民不得挾弓弩,則盜賊執短兵,短兵接則眾者勝。以眾吏捕寡賊,其勢必得。盜賊有害無利,則莫犯法,刑錯之道也。臣愚以為禁民毋得挾弓弩便。」上下其議。壽王對曰:

〔一〕張晏曰:「R音郭。」師古曰:「引滿曰R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蕃亦多也,音扶元反。」

臣聞古者作五兵,非以相害,以禁暴討邪也。〔一〕安居則以制猛獸而備非常,有事則以設守衛而施行陣。及至周室衰微,上無明王,諸侯力政,彊侵弱,眾暴寡,海內抏敝,〔二〕(是以)巧詐並生。〔是以〕知者陷愚,勇者威怯,苟以得勝為務,不顧義理。故機變械飾,所以相賊害之具不可勝數。於是秦兼天下,廢王道,立私議,滅詩書而首法令,〔三〕去仁恩而任刑戮,〔四〕墮名城,殺豪桀,〔五〕銷甲兵,折鋒刃。其後,民以耰鉏箠梃相撻擊,〔六〕犯法滋眾,盜賊不勝,〔七〕至於赭衣塞路,群盜滿山,卒以亂亡。故聖王務教化而省禁防,知其不足恃也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五兵謂矛、戟、弓、劍、戈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抏,訛盡也,音五官反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以法令為首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去,除也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墮,毀也,音火規反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耰,摩田之器也。箠,馬檛也。梃,大杖也。耰音憂。箠音之累反。梃音大鼎反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滋,益也。不勝,言不可勝也。」

今陛下昭明德,建太平,舉俊材,興學官,三公有司或由窮巷,起白屋,裂地而封,〔一〕宇內日化,方外鄉風,〔二〕然而盜賊猶有者,郡國二千石之罪,非挾弓弩之過也。禮曰男子生,桑弧蓬矢以舉之,明示有事也。〔三〕孔子曰:「吾何執?執射乎?」〔四〕大射之禮,自天子降及庶人,三代之道也。詩云「大侯既抗,弓矢斯張,射夫既同,獻爾發功」,〔五〕言貴中也。〔六〕愚聞聖王合射以明教矣,未聞弓矢之為禁也。且所為禁者,為盜賊之以攻奪也。攻奪之罪死,然而不止者,大姦之於重誅固不避也。臣恐邪人挾之而吏不能止,良民以自備而抵法禁,〔七〕是擅賊威而奪民救也。〔八〕竊以為無益於禁姦,而廢先王之典,使學者不得習行其禮,大不便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白屋,以白茅覆屋也。壽王言此者,並以譏公孫弘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鄉讀曰嚮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有四方扞禦之事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論語載孔子之言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小雅賓之初筵之詩也。侯,所以居的,以皮為之。天子射豹侯,諸侯射熊侯,卿大夫射麋侯,士射鹿豕侯。抗,舉也。射夫,眾射者也。同,同耦也。言既舉大侯,又張弓矢,分耦而射,則獻其發矢中的之功也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中音竹仲反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抵,觸也。」

〔八〕師古曰:「擅,專也。」

書奏,上以難丞相弘。弘詘服焉。

及汾陰得寶鼎,武帝嘉之,薦見宗廟,臧於甘泉宮。群臣皆上壽賀曰:「陛下得周鼎。」壽王獨曰非周鼎。上聞之,召而問之,曰:「今朕得周鼎,群臣皆以為然,壽王獨以為非,何也?有說則可,無說則死。」壽王對曰:「臣安敢無說!臣聞周德始乎后稷,長於公劉,大於大王,〔一〕成於文武,顯於周公。德澤上昭,天下漏泉〔二〕,無所不通。上天報應,鼎為周出,故名曰周鼎。今漢自高祖繼周,亦昭德顯行,布恩施惠,六合和同。至於陛下,恢廓祖業,功德愈盛,天瑞並至,珍祥畢見。昔秦始皇親出鼎於彭城而不能得,天祚有德而寶鼎自出,此天之所以與漢,乃漢寶,非周寶〔也〕。」上曰:「善。」群臣皆稱萬歲。是日,賜壽王黃金十斤。後坐事誅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公劉,后稷曾孫也。大王,文王之祖,則古公亶父也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昭,明也。漏,言潤澤下霑如屋之漏。」

主父偃,齊國臨菑人也。學長短從橫術,〔一〕晚乃學易、春秋、百家之言。游齊諸子間,〔二〕諸儒生相與排儐,不(客)〔容〕於齊。家貧,假貣無所得,〔三〕北游燕、趙、中山,皆莫能厚,客甚困。以諸侯莫足游者,元光元年,乃西入關見衛將軍。〔四〕衛將軍數言上,上不省。資用乏,留久,諸侯賓客多厭之,乃上書闕下。朝奏,暮召入見。所言九事,其八事為律令,一事諫伐匈奴,曰:

〔一〕服虔曰:「蘇秦法百家書說也。」師古曰:「長短解在張湯傳。從橫說在藝文志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諸子,諸侯王子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貣音土得反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衛青。」

臣聞明主不惡切諫以博觀,忠臣不避重誅以直諫,是故事無遺策而功流萬世。今臣不敢隱忠避死,以效愚計,願陛下幸赦而少察之。

司馬法曰:「國雖大,好戰必亡;天下雖平,忘戰必危。」〔一〕天下既平,天子大愷,〔二〕春蒐秋獮,諸侯春振旅,秋治兵,所以不忘戰也。〔三〕且怒者逆德也,兵者凶器也,爭者末節也。古之人君一怒必伏尸流血,故聖王重行之。〔四〕夫務戰勝,窮武事,未有不悔者也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司馬穰苴善用兵,著書言兵法,謂之司馬法。一說司馬,古主兵之官,有軍陳用兵之法。」

〔二〕應劭曰:「大愷,周禮還師振旅之樂也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春為陽中,其行木也;秋為陰中,其行金也。金、木,兵器所資,故於此時蒐獮治兵也。蒐,蒐索也,取不孕者。獮,應殺氣也。振,整;旅,眾也。獮音先淺反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重,難也。」

昔秦皇帝任戰勝之威,蠶食天下,并吞戰國,海內為一,功齊三代。務勝不休,欲攻匈奴,李斯諫曰:「不可。夫匈奴無城郭之居,委積之守,遷徙鳥舉,難得而制。輕兵深入,糧食必絕;運糧以行,重不及事。得其地,不足以為利;得其民,不可調而守也。〔一〕勝必棄之,非民父母。靡敝中國,甘心匈奴,〔二〕非完計也。」秦皇帝不聽,遂使蒙恬將兵而攻胡,卻地千里,以河為境。地固澤鹵,不生五穀,〔三〕然後發天下丁男以守北河。暴兵露師十有餘年,死者不可勝數,終不能踰河而北。是豈人眾之不足,兵革之不備哉?其勢不可也。又使天下飛芻輓粟,〔四〕起於黃、腄、琅邪負海之郡,轉輸北河,〔五〕率三十鍾而致一石。〔六〕男子疾耕不足於糧餉,〔七〕女子紡績不足於帷幕。百姓靡敝,孤寡老弱不能相養,道死者相望,〔八〕蓋天下始叛也。

〔一〕李奇曰:「不可和調也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靡,散也,音縻。其下類此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地多沮澤而鹹鹵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運載芻槁,令其疾至,故曰飛芻也。輓謂引車船也,音晚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黃、腄,二縣名也,並在東萊。言自東萊及琅邪緣海諸郡,皆令轉輸至北河也。腄音直瑞反,又音誰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六斛四斗為鍾。計其道路所費,凡用百九十二斛,乃得一石至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餉亦饟字。」

〔八〕師古曰:「道死謂死於路也。」

及至高皇帝定天下,略地於邊,聞匈奴聚代谷之外而欲擊之。御史成諫曰:「不可。夫匈奴,獸聚而鳥散,從之如搏景,〔一〕今以陛下盛德攻匈奴,臣竊危之。」高帝不聽,遂至代谷,果有平城之圍。高帝悔之,乃使劉敬往結和親,然後天下亡干戈之事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搏,擊也。搏人之陰景,言不可得也。」

故兵法曰:「興師十萬,日費千金。」秦常積眾數十萬人,雖有覆軍殺將,係虜單于,〔一〕適足以結怨深讎,不足以償天下之費。夫匈奴行盜侵敺,所以為業,天性固然。〔二〕上自虞夏殷周,固不程督,〔三〕禽獸畜之,不比為人。夫不上觀虞夏殷周之統,而下循近世之失,此臣之所以大恐,百姓所疾苦也。且夫兵久則變生,事苦則慮易。〔四〕使邊境之民靡敝愁苦,將吏相疑而外市,〔五〕故尉佗、章邯得成其私,〔六〕而秦政不行,權分二子,此得失之效也。故周書曰:「安危在出令,存亡在所用。」〔七〕願陛下孰計之而加察焉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覆音芳目反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來侵邊境而瓛中H畜也。艭P驅同,其字從て,音普木反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程,課也。督,視責也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言思慮變易,失其常也。」

〔五〕張晏曰:「與外國交市己利,若章邯之比也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佗音徒何反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此周書者,本尚書之餘。」

是時,徐樂、嚴安亦俱上書言世務。書奏,上召見三人,謂曰:「公皆安在?何相見之晚也!」〔一〕乃拜偃、樂、安皆為郎中。偃數上疏言事,遷謁者,中郎,中大夫。歲中四遷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言皆者,各在何處。」

偃說上曰:「古者諸侯地不過百里,彊弱之形易制。今諸侯或連城數十,地方千里,緩則驕奢易為淫亂,急則阻其彊而合從〔一〕以逆京師。今以法割削,則逆節萌起,〔一〕前日朝錯是也。今諸侯子弟或十數,而適嗣代立,〔三〕餘雖骨肉,無尺地之封,則仁孝之道不宣。願陛下令諸侯得推恩分子弟,以地侯之。彼人人喜得所願,上以德施,實分其國,必稍自銷弱矣。」於是上從其計。又說上曰:「茂陵初立,天下豪桀兼并之家,亂眾民,皆可徙茂陵,內實京師,外銷姦猾,此所謂不誅而害除。」上又從之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從音子容反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萌謂事之始生,如草木之萌芽也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適讀曰嫡。」

尊立衛皇后及發燕王定國陰事,偃有功焉。大臣皆畏其口,賂遺累千金。或說偃曰:「大橫!」〔一〕偃曰:「臣結髮游學四十餘年,身不得遂,〔二〕親不以為子,昆弟不收,賓客棄我,我阨日久矣。丈夫生不五鼎食,死則五鼎亨耳!〔三〕吾日暮,故倒行逆施之。」〔四〕

〔一〕師古曰:「橫音胡孟反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遂猶達也。」

〔三〕張晏曰:「五鼎食,牛、羊、豕、魚,麋也。諸侯五,卿大夫三。」師古曰:「五鼎亨之,謂被鑊亨之誅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暮言年齒老也。倒行逆施,謂不遵常理。此語本出五子胥,偃述而稱之。」

偃盛言朔方地肥饒,外阻河,蒙恬築城以逐匈奴,內省轉輸戍漕,廣中國,滅胡之本也。上覽其說,下公卿議,皆言不便。公孫弘曰:「秦時嘗發三十萬眾築北河,終不可就,〔一〕已而棄之。」朱買臣難詘弘,遂置朔方,本偃計也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就,成也。」

元朔中,偃言齊王內有淫失之行,〔一〕上拜偃為齊相。至齊,遍召昆弟賓客,散五百金予之,數曰:〔二〕「始吾貧時,昆弟不我衣食,賓客不我內門,〔三〕今吾相齊,諸君迎我或千里。吾與諸君絕矣,毋復入偃之門!」乃使人以王與姊姦事動王。王以為終不得脫,恐效燕王論死,乃自殺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失讀曰佚,音尹一反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數,責也。數音所具反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衣音於既反。食讀曰迭C內門,謂內之於門中也。」

偃始為布衣時,嘗游燕、趙,及其貴,發燕事。趙王恐其為國患,欲上書言其陰事,為居中,不敢發。及其為齊相,出關,即使人上書,告偃受諸侯金,以故諸侯子多以得封者。及齊王以自殺聞,上大怒,以為偃劫其王令自殺,乃徵下吏治。偃服受諸侯之金,實不劫齊王令自殺。上欲勿誅,公孫弘爭曰:「齊王自殺無後,國除為郡,入漢,偃本首惡,非誅偃無以謝天下。」乃遂族偃。 偃方貴幸時,客以千數,及族死,無一人視,獨孔車收葬焉。上聞之,以車為長者。 徐樂,燕(郡)無終人也。上書曰:

臣聞天下之患,在於土崩,不在瓦解,古今一也。

何謂土崩?秦之末世是也。陳涉無千乘之尊,尺土之地,身非王公大人名族之後,〔無〕鄉曲之譽,非有孔、曾、墨子之賢,陶朱、猗頓之富也。然起窮巷,奮棘矜,〔一〕偏袒大呼,天下從風,〔二〕此其故何也?由民困而主不恤,下怨而上不知,俗已亂而政不修,此三者陳涉之所以為資也。此之謂土崩。故曰天下之患在乎土崩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棘,戟也。矜者,戟之把也。時秦銷兵器,故但有戟之把耳。矜音巨巾反。此下亦同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呼音火故反。」

何謂瓦解?吳、楚、齊、趙之兵是也。七國謀為大逆,號皆稱萬乘之君,帶甲數十萬,威足以嚴其境內,財足以勸其士民,然不能西攘尺寸之地,〔一〕而身為禽於中原者,此其故何也?非權輕於匹夫而兵弱於陳涉也,當是之時先帝之德未衰,而安土樂俗之民眾,故諸侯無竟外之助。〔二〕此之謂瓦解。故曰天下之患不在瓦解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攘謂侵取漢地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竟讀曰境。其下同。」

由此觀之,天下誠有土崩之勢,雖布衣窮處之士或首難而危海內,〔一〕陳涉是也,況三晉之君或存乎?〔二〕天下雖未治也,誠能無土崩之勢,雖有彊國勁兵,不得還踵而身為禽,〔三〕吳楚是也,況群臣百姓,能為亂乎?此二體者,安危之明要,賢主之所留意而深察也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首難謂首唱而作難也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韓、趙、魏三國本共分晉,故稱三晉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還讀曰旋。」

間者,關東五穀數不登,年歲未復,〔一〕民多窮困,重之以邊境之事,〔二〕推數循理而觀之,民宜有不安其處者矣。不安故易動,易動者,土崩之勢也。故賢主獨觀萬化之原,明於安危之機,修之廟堂之上,而銷未形之患也。其要,期使天下無土崩之勢而已矣。故雖有彊國勁兵,陛下逐走獸,射飛鳥,弘游燕之囿,淫從恣之觀,極馳騁之樂,自若。〔三〕金石絲竹之聲不絕於耳,帷幄之私俳優朱儒之笑不乏於前,而天下無宿憂。〔四〕名何必夏、子,俗何必成、康!〔五〕雖然,臣竊以為陛下天然之質,寬仁之資,而誠以天下為務,則禹、湯之名不難侔,而成、康之俗未必不復興也。〔六〕此二體者立,然後處尊安之實,揚廣譽於當世,親天下而服四夷,餘恩遺德為數世隆,南面背依攝袂而揖王公,〔七〕此陛下之所服也〔八〕。臣聞圖王不成,其敝足以安。〔九〕安則陛下何求而不得,何威而不成,奚征而不服哉?〔一0〕

〔一〕師古曰:「復音扶目反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重音直用反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自若者,言如其常,無所廢損也。從讀曰縱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宿,久也。」

〔五〕服虔曰:「夏,禹也。子,湯也。湯,子姓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侔,等也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依讀曰扆。已解於上。」

〔八〕師古曰:「服,事也。」

〔九〕師古曰:「言其敝末之法,猶足自安也。」

〔一0〕〔師古曰:「奚,何也。」〕

校勘記

二七七七頁五行自以〔沒〕身不見兵革。錢大昭說,「自以」下脫「沒」字。按景祐、殿本都有「沒」字。

二七七七頁一三行(晉)〔張〕說是也。景祐、殿本都作「張」。王先謙說作「張」是。

二七七八頁四行而居九州之(地)〔內〕也。景祐、殿本都作「內」。王先謙說作「內」是。

二七七八頁一二行其不(可)用天子之法度,景祐、殿本都無「可」字。

二七八0頁二行復音(拱)〔扶〕目反。景祐、殿本都作「扶」,此誤。

二七八三頁二行男子不得耕稼(種樹)〔樹種〕,景祐、殿本都作「樹種」。

二七八三頁一六行曠日(持)〔引〕久,士卒勞倦,越(乃)出擊之。景祐本「持」作「引」,「越」下無「乃」字。

二七八四頁一行行者不還,往者(果)〔莫〕反,景祐、汲古、殿、局本都作「莫」,此誤。

二七八四頁一二行言莫敢(挍)〔校〕也。景祐、汲古、殿、局本都作「校」,注同。

二七八四頁一二行如使越人蒙(死)徼幸以逆執事之顏行,景祐本無「死」字。

二七八四頁一四行八(蔬)〔藪〕為囿,江(海)〔漢〕為池,景祐、殿本「蔬」都作「藪」,「海」都作「漢」。

二七八六頁七行〔未〕踰領,宋祁說,一本「踰」上有「未」字。王念孫說一本是。

二七八六頁一二行夙興夜(昧)〔寐〕,景祐、殿本都作「寐」。王先謙說作「寐」是。

二七八八頁三行因其弱弟餘善以成其(謀)〔誅〕。殿本作「誅」。王先謙說殿本是。

二七九0頁一三行(令)〔今〕躬自欲入奉也。景祐本作「今」。殿本「躬」作「助」。

二七九二頁一五行其故人素輕買臣者入〔內〕視之,王念孫說景祐本有「內」字是。

二七九六頁二行(是以)巧詐並生,〔是以〕知者陷愚,景祐、殿本「是以」二字都在「巧詐並生」下。

二七九八頁六行乃漢寶,非周寶〔也〕。景祐、殿本都有「也」字。

二七九八頁一一行不(客)〔容〕於齊。錢大昭說「客」疑當作「容」。按景祐、殿本都作「容」,史記同。

二八0四頁一0行徐樂,燕(郡)無終人也。景祐本無「郡」字。王念孫、王先謙都說燕是國名,「郡」字不當有。

二八0四頁一三行〔無〕鄉曲之譽,王念孫說史記有「無」字,此脫,則文義不明。

二八0七頁六行〔師古曰:「奚,何也。」〕景祐、殿本都有此注。

漢書卷六十四下

嚴朱吾丘主父徐嚴終王賈傳第三十四下

師古曰:「此卷首尚載嚴、朱、吾丘、主父、徐者,存其本書題目,以示不變易也。」 嚴安者,臨菑人也。以故丞相史上書,曰:

臣聞鄒(衍)〔子〕曰:〔一〕「政教文質者,所以云救也,〔二〕當時則用,過則舍之,〔三〕有易則易(也)〔之〕,〔四〕故守一而不變者,未睹治之至也。」今天下人民用財侈靡,車馬衣裘宮室皆競修飾,調五聲使有節族,〔五〕雜五色使有文章,重五味方丈於前,以觀欲天下。〔六〕彼民之情,見美則願之,是教民以侈也。侈而無節,則不可贍,〔七〕民離本而徼末矣。〔八〕末不可徒得,〔九〕故搢紳者不憚為詐,帶劍者夸殺人以矯奪,〔一0〕而世不知媿,故姦軌浸長。〔一一〕夫佳麗珍怪固順於耳目,故養失而泰,樂失而淫,禮失而采,〔一二〕教失而偽。偽、采、淫、泰,非所以範民之道也。〔一三〕是以天下人民逐利無已,犯法者眾。臣願為民制度以防其淫,使貧富不相燿以和其心。心既和平,其性恬安。恬安不營,則盜賊銷;盜賊銷,則刑罰少;刑罰少,則陰陽和,四時正,風雨時,草木暢茂,五穀蕃孰,六畜遂字,〔一四〕民不夭厲,和之至也。〔一五〕

〔一〕師古曰:「鄒衍之書也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以救敝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非其時則廢置也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可變易者則易也。」

〔五〕蘇林曰:「族音奏。」師古曰:「節,止也。奏,進也。」

〔六〕孟康曰:「觀猶顯也。」師古曰:「顯示之,使其慕欲也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贍,足也。」

〔八〕師古曰:「徼,要求也,音工堯反。」

〔九〕師古曰:「徒,空也。」

〔一0〕師古曰:「夸,大也,競也。矯,偽也。」

〔一一〕師古曰:「浸,漸也。」

〔一二〕如淳曰:「采,飾也。」師古曰:「采者,文過其實也。」

〔一三〕師古曰:「範謂為之立法也。」

〔一四〕師古曰:「蕃,多也。遂,成也。字,生也。蕃音扶元反。」

〔一五〕師古曰:「厲,病也。」

臣聞周有天下,其治三百餘歲,成康其隆也,刑錯四十餘年而不用。及其衰,亦三百餘年,故五伯更起。〔一〕伯者,常佐天子興利除害,誅暴禁邪,匡正海內,以尊天子。五伯既沒,賢聖莫續,天子孤弱,號令不行。諸侯恣行,彊陵弱,眾暴寡。田常篡齊,六卿分晉,並為戰國,此民之始苦也。於是彊國務攻,弱國修守,合從連衡,馳車轂擊,〔二〕介冑生蟣蝨,民無所告愬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伯讀曰霸。(晉)〔更〕音工衡反。以下並同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車轂相擊,言其眾多也。從音子容反。」

及至秦王,蠶食天下,并吞戰國,稱號皇帝,一海內之政,壞諸侯之城。銷其兵,鑄以為鍾虡,〔一〕示不復用。元元黎民得免於戰國,逢明天子,人人自以為更生。〔二〕鄉使秦緩刑罰,薄賦斂,〔三〕省繇役,貴仁義,賤權利,上篤厚,下佞巧,變風易俗,化於海內,則世世必安矣。秦不行是風,循其故俗,為知巧權利者進,篤厚忠正者退,法嚴令苛,諂諛者眾,〔四〕(曰)〔日〕聞其美,(章)〔意〕廣心逸。欲威海外,使蒙恬將兵以北攻彊胡,辟地進境,〔五〕戍於北河,飛芻輓粟以隨其後。又使尉屠睢將樓船之士攻越,使監祿鑿渠運糧,深入越地,越人遁逃。曠日持久,糧食乏絕,越人擊之,秦兵大敗。秦乃使尉佗將卒以戍越。當是時,秦禍北構於胡,南挂於越,〔六〕宿兵於無用之地,〔七〕進而不得退。行十餘年,丁男被甲,丁女轉輸,苦不聊生,自經於道樹,死者相望。及秦皇帝崩,天下大畔。陳勝、吳廣舉陳,〔八〕武臣、張耳舉趙,項梁舉吳,田儋舉齊,景駒舉郢,周市舉魏,韓廣舉燕,窮山通谷,豪士並起,不可勝載也。然本皆非公侯之後,非長官之吏,〔九〕無尺寸之勢,起閭巷,杖棘矜,應時而動,不謀而俱起,不約而同會,壤長地進,至乎伯王,〔一0〕時教使然也。秦貴為天子,富有天下,滅世絕祀,窮兵之禍也。故周失之弱,秦失之彊,不變之患也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虡,懸鍾者也。解在賈山、司馬相如傳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言天下既免戰國之苦,若逢明聖之主則可以更生,而秦皇反為虐政以殘害也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鄉讀曰嚮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獺A古諂字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辟讀曰闢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挂,懸也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宿,留也。」

〔八〕師古曰:「舉謂起兵也。」

〔九〕師古曰:「長官謂一官之長也。」

〔一0〕張晏曰:「長,進益也。」師古曰:「言其稍稍攻伐,進益土境,以至彊大也。長音竹兩反。伯讀曰霸。」

今徇南夷,朝夜郎,降羌僰,略薉州,建城邑,〔一〕深入匈奴,燔其龍城,〔二〕議者美之。此人臣之利,非天下之長策也。今中國無狗吠之警,而外累於遠方之備,靡敝國家,〔三〕非所以子民也。〔四〕行無窮之欲,甘心快意,結怨於匈奴,非所以安邊也。禍挐而不解,兵休而復起,〔五〕近者愁苦,遠者驚駭,非所以持久也。今天下鍛甲摩劍,矯箭控弦,〔六〕轉輸軍糧,未見休時,此天下所共憂也。夫兵久而變起,事煩而慮生。今外郡之地或幾千里〔七〕,列城數十,形束壤制,〔八〕帶脅諸侯,〔九〕非宗室之利也。上觀齊晉所以亡,公室卑削,六卿大盛也;下覽秦之所以滅,刑嚴文刻,欲大無窮也。今郡守之權非特六卿之重也,地幾千里非特閭巷之資也,甲兵器械非特棘矜之用也,以逢萬世之變,則不可勝諱也〔一0〕。

〔一〕張晏曰:「薉,貉也。」師古曰:「薉與穢同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燔,燒也。龍城,匈奴祭天處。燔音扶元反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累音力瑞反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子謂養之如子也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挐,相連引也,音女居反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矯,正曲使直也。控,引也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幾音鉅依反。次下亦同。」

〔八〕孟康曰:「言其土地形勢,足以束制其民。」

〔九〕師古曰:「帶者,言諸侯之於郡守,譬若佩帶,謂輕小也。脅謂其威力足以脅之也。一曰帶在脅旁,附著之義也。」

〔一0〕師古曰:「言不可盡諱者,言必滅亡也。」

後以安為騎馬令。〔一〕

〔一〕師古曰:「主天子之騎馬也。騎音其寄反。」

終軍字子雲,濟南人也。少好學,以辯博能屬文聞於郡中。〔一〕年十八,選為博士弟子。至府受遣,〔二〕太守聞其有異材,召見軍,甚奇之,與交結。軍揖太守而去,至長安上書言事。武帝異其文,拜軍為謁者給事中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屬音之欲反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博士弟子屬太常。受遣者,由郡遣詣京師。」

從上幸雍祠五畤,獲白麟,一角而五蹄。〔一〕時又得奇木,其枝旁出,輒復合於木上。上異此二物,博謀群臣。〔二〕軍上對曰:

〔一〕師古曰:「每一足有五蹄也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訪其徵應也。」

臣聞詩頌君德,樂舞后功,異經而同指,明盛德之所隆也。南越竄屏葭葦,與鳥魚群,〔一〕正朔不及其俗。有司臨境,而東甌內附,閩王伏辜,南越賴救。北胡隨畜薦居,〔二〕禽獸行,虎狼心,上古未能攝。大將軍秉鉞,單于奔幕;〔三〕票騎抗旌,昆邪右衽。〔四〕是澤南洽而威北暢也。〔五〕若罰不阿近,舉不遺遠,設官俟賢,縣賞待功,〔六〕能者進以保祿,罷者退而勞力,〔七〕刑於宇內矣。〔八〕履眾美而不足,懷聖明而不專,〔九〕建三宮之文質,章厥職之所宜,〔一0〕封禪之君無聞焉。〔一一〕

〔一〕師古曰:「葭,蘆也,成長則曰葦。葭音加。」

〔二〕蘇林曰:「薦,草也。」師古曰:「蘇說非也。薦讀曰荐。荐,屢也。言隨畜牧屢易故居,不安住也。左傳『戎狄荐居』者也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],古奔字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抗,舉也。右衽,從中國化也。昆音下門反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洽,溥也。暢,達也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俟,古俟字。次下亦同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罷讀曰疲,謂不堪職任者也。勞力,歸農畝也。」

〔八〕師古曰:「刑,法也,言成法於宇內也。一曰,刑,見也。」

〔九〕師古曰:「言自謙也。」

〔一0〕服虔曰:「三宮,明堂、辟雍、靈臺也。」鄭氏曰:「於三宮班政教,有文質者也。」

〔一一〕張晏曰:「前世封禪之君不聞若斯之美也。」

夫(人)〔天〕命初定,萬事草創,〔一〕及臻六合同風,九州共貫,必待明聖潤色,祖業傳於無窮。〔二〕故周至成王,然後制定,而休徵之應見。〔三〕陛下盛日月之光,垂聖思於勒成,專神明之敬,奉燔瘞於郊宮,〔四〕獻享之精交神,積和之氣塞明,〔五〕而異獸來獲,宜矣。昔武王中流未濟,白魚入於王舟,俯取以燎,群公咸曰「休哉!」〔六〕今郊祀未見於神祇,而獲獸以饋,〔七〕此天之所以示饗,而上通之符合也。宜因昭時令日,改定告元,〔八〕苴(以)白茅於江淮,發嘉號于營丘,以應緝熙,〔九〕使著事者有紀焉。〔一0〕

〔一〕師古曰:「謂始受命之君也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潤色謂光飾之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休,美也。徵,證也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燔,祭天也。瘞,祭地也。祭天則燒之,祭地則薶之。郊宮,謂泰畤及后土也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塞,荅也。明者,明靈,亦謂神也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謂伐紂時。解在董仲舒傳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以饋謂充祭俎也。」

〔八〕張晏曰:「改元年以告神祇也。」師古曰:「昭,明也。令,善也。」

〔九〕服虔曰:「苴,作席也。」張晏曰:「江淮職貢三脊茅為藉也。」孟康曰:「嘉號,封禪也。泰山在齊分野,故曰營丘也。或曰登封泰山以明姓號也。」師古曰:「苴音祖,又音子豫反。非苞苴之苴也。」

〔一0〕師古曰:「謂史官也。紀,記也。」

蓋六鶂退飛,逆也;〔一〕白魚登舟,順也。〔二〕夫明闇之徵,上亂飛鳥,下動淵魚,〔三〕各以類推。今野獸并角,明同本也;〔四〕眾支內附,示無外也。若此之應,殆將有解編髮,削左衽,襲冠帶,要衣裳,而蒙化者焉。〔五〕斯拱而俟之耳!〔六〕

〔一〕張晏曰:「六鶂退飛,象諸侯畔逆,宋襄公伯道退也。」

〔二〕張晏曰:「周,木德也。舟,木也。殷,水德。魚,水物。魚躍登舟,象諸侯順周,以紂畀武王也。」臣瓚曰:「時論者未以周為木殷為水也。謂武王伐殷而魚入王舟,象征而必獲,故曰順也。」師古曰:「瓚說是也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亂,變也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并,合也。獸皆兩角,今此獨一,故云并也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要衣裳謂著中國之衣裳也。編讀曰辮。要音一遙反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拱手而待之,言其即至。」

對奏,上甚異之,由是改元為元狩。後數月,越地及匈奴名王有率眾來降者,時皆以軍言為中。〔一〕

〔一〕師古曰:「中音竹仲反。」

元鼎中,博士徐偃使行風俗。〔一〕偃矯制,〔二〕使膠東、魯國鼓鑄鹽鐵。〔三〕還,奏事,徙為太常丞。御史大夫張湯劾偃矯制大害,法至死。偃以為春秋之義,大夫出疆,有可以安社稷,存萬民,顓之可也。〔四〕湯以致其法,不能詘其義。有詔下軍問狀,軍詰偃曰:「古者諸侯國異俗分,百里不通,時有聘會之事,安危之勢,呼吸成變,故有不受辭造命顓己之宜;今天下為一,萬里同風,故春秋『王者無外』。偃巡封域之中,稱以出疆何也?且鹽鐵,郡有餘臧,〔五〕正二國廢,國家不足以為利害,而以安社稷存萬民為辭,何也?」又詰偃:「膠東南近琅邪,北接北海,魯國西枕泰山,東有東海,受其鹽鐵。偃度四郡口數田地,〔六〕率其用器食鹽,不足以并給二郡邪?將勢宜有餘,而吏不能也?何以言之?偃矯制而鼓鑄者,欲及春耕種贍民器也。〔七〕今魯國之鼓,當先具其備,〔八〕至秋乃能舉火。此言與實反者非?〔九〕偃已前三奏,無詔,〔一0〕不惟所為不許,〔一一〕而直矯作威福,以從民望,干名采譽,〔一二〕此明聖所必加誅也。『枉尺直尋』,孟子稱其不可;〔一三〕今所犯罪重,所就者小,〔一四〕偃自予必死而為之邪?〔一五〕將幸誅不加,欲以采名也?」〔一六〕偃窮詘,服罪當死。軍奏「偃矯制顓行,非奉使體,請下御史徵偃即罪。」〔一七〕奏可。上善其詰,有詔示御史大夫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行音下更反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矯,託也。託言受詔也。」

〔三〕如淳曰:「鑄銅鐵,扇熾火,謂之鼓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顓與專同。下亦類此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先有畜積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度,計也,音大各反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贍,足也。」

〔八〕師古曰:「備者猶今言調度。」

〔九〕師古曰:「重問之。」

〔一0〕師古曰:「不報聽也。」

〔一一〕師古曰:「惟,思也。」

〔一二〕師古曰:「干,求也。采,取也。」

〔一三〕師古曰:「孟子,孟軻也。八尺曰尋。孟子之書曰陳代問於孟子曰:『枉尺直尋,若可為也。』孟子曰:『子過矣。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。』尋長而尺短。故陳代言所直者多,而所曲者少,則可為之。孟子以為苟有小曲,則害於大直,故不可也。」

〔一四〕師古曰:「就,成也。」

〔一五〕師古曰:「予,許也。」

〔一六〕師古曰:「幸,冀也。」

〔一七〕師古曰:「徵,召也。即,就也。」

初,軍從濟南當詣博士,步入關,關吏予軍繻。〔一〕軍問:「以此何為?」吏曰;「為復傳,〔二〕還當以合符。」軍曰:「大丈夫西游,終不復傳還。」棄繻而去。軍為謁者,使行郡國,〔三〕建節東出關,關吏識之,曰:「此使者乃前棄繻生也。」軍行郡國,所見便宜以聞。還奏事,上甚說。〔四〕

〔一〕張晏曰:「繻音須。繻,符也。書帛裂而分之,若券契矣。」蘇林曰:「繻,帛邊也。舊關出入皆以傳。傳(須)〔煩〕,因裂繻頭合以為符信也。」師古曰:「蘇說是也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復,返也。謂返出關更以為傳。復音扶福反。傳音張戀反。次下亦同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行音下更反。其後亦同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說讀曰悅。」

當發使(使)匈奴,〔一〕軍自請曰:「軍無橫草之功,〔二〕得列宿衛,食祿五年。邊境時有風塵之警,臣宜被堅執銳,當矢石,啟前行。〔三〕駑下不習金革之事,今聞將遣匈奴使者,臣願盡精厲氣,奉佐明使,畫吉凶於單于之前。臣年少材下,孤於外官,〔四〕不足以亢一方之任,〔五〕竊不勝憤懣。」詔問畫吉凶之狀,上奇軍對,擢為諫大夫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漢朝欲遣人為使於匈奴也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言行草中,使草偃臥,故云橫草也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行音下郎反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孤,遠也。外官謂非侍衛之臣也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亢,當也,音抗。」

南越與漢和親,乃遣軍使南越,說其王,欲令入朝,比內諸侯。軍自請:「願受長纓,必羈南越王而致之闕下。」〔一〕軍遂往說越王,越王聽許,請舉國內屬。天子大說,〔二〕賜南越大臣印綬,壹用漢法,以新改其俗,令使者留填撫之。〔三〕越相呂嘉不欲內屬,發兵攻殺其王,及漢使者皆死。語在南越傳。軍死時年二十餘,故世謂之「終童」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言如馬羈也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說讀曰悅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填音竹刃反。」

王褒字子淵,蜀人也。宣帝時修武帝故事,講論六藝群書,博盡奇異之好,徵能為楚辭九江被公,〔一〕召見誦讀,益召高材劉向、張子僑、華龍、柳褒等待詔金馬門。〔二〕神爵、五鳳之間,天下殷(當)〔富〕,數有嘉應。上頗作歌詩,欲興協律之事,丞相魏相奏言知音善鼓雅琴者渤海趙定、梁國龔德,皆召見待詔。於是益州刺史王襄欲宣風化於眾庶,聞王褒有俊材,請與相見,使褒作中和、樂職、宣布詩,〔三〕選好事者令依鹿鳴之聲習而歌之。時氾鄉侯何武為僮子,選在歌中。〔四〕久之,武等學長安,歌太學下,轉而上聞。宣帝召見武等觀之,皆賜帛,謂曰:「此盛德之事,吾何足以當之!」

〔一〕師古曰:「被,姓也,音皮義反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華音戶化反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中和者,言政治和平也。樂職者,言百官各得其職也。宣布者,風化普洽,無所不被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氾音凡。」

褒既為刺史作頌,〔一〕又作其傳,〔二〕益州刺史因奏褒有軼材。〔三〕上乃徵褒。既至,詔褎為聖主得賢臣頌其意。褒對曰:

〔一〕師古曰:「即上中和、樂職、宣布詩也。以美盛德,故謂之頌也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解釋頌歌之義及作者之意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軼與逸同。」

夫荷旃被毳者,難與道純綿之麗密;〔一〕羹(黎)〔藜〕唅糗者,不足與論太牢之滋味。〔二〕今臣辟在西蜀,〔三〕生於窮巷之中,長於蓬茨之下,〔四〕無有游觀廣覽之知,顧有至愚極陋之累,〔五〕不足以塞厚望,應明指。〔六〕雖然,敢不略陳愚而抒情素!〔七〕

〔一〕師古曰:「純,絲也。」謂織為繒帛之麗,絲纊之密也。一說,純綿,不雜綿也。」

〔二〕服虔曰:「唅音含。」師古曰:「糗即今之熬米麥所為者,音丘九反,又音昌少反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辟讀曰僻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蓬茨,以蓬蓋屋也。茨音才私反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顧猶反也。累音力瑞反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塞,當也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抒猶泄也,音食汝反。」

記曰:共惟春秋五始之要,〔一〕在乎審己正統而已。夫賢者,國家之器用也。所任賢,則趨舍省而功施普;〔二〕器用利,則用力少而就效眾。故工人之用鈍器也,勞筋苦骨,終日矻矻。〔三〕及至巧冶鑄干將之樸,清水焠其鋒,〔四〕越砥斂其咢,〔五〕水斷蛟龍,陸剸犀革,〔六〕忽若彗氾畫塗。〔七〕如此,則使離婁督繩,公輸削墨,〔八〕雖崇臺五增,延袤百丈,而不溷者,工用相得也。〔九〕庸人之御駑馬,亦傷吻敝策而不進於行,〔一0〕匈喘膚汗,人極馬倦。及至駕齧痋A驂乘旦,〔一一〕王良執靶,〔一二〕韓哀附輿,〔一三〕縱馳騁騖,忽如景靡,〔一四〕過都越國,蹶如歷塊;〔一五〕追奔電,逐遺風,〔一六〕周流八極,萬里壹息。何其遼哉?人馬相得也。〔一七〕故服絺綌之涼者,不苦盛暑之鬱燠〔一八〕;襲貂狐之萿怴A不憂至寒之悽愴。〔一九〕何則?有其具者易其備。賢人君子,亦聖(主)〔王〕之所以易海內也。是以嘔喻受之,〔二0〕開寬裕之路,以延天下英俊也。〔二一〕夫竭知附賢者,必建仁策;索人求士者,必樹伯跡。〔二二〕昔周公躬吐捉之勞,故有圉空之隆;〔二三〕齊桓設庭燎之禮,故有匡合之功。〔二四〕由此觀之,君人者勤於求賢而逸於得人。〔二五〕

〔一〕服虔曰:「共,敬也。」張晏曰:「要,春秋稱『元年春王正月』,此五始也。」師古曰:「元者氣之始,春者四時之始,王者受命之始,正月者政教之始,公即位者一國之始,是為五始。共讀曰恭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趨讀曰趣。普,博也。」

〔三〕應劭曰:「矻矻,勞極貌。」如淳曰:「健作貌也。」師古曰:「如說是也。矻音口骨反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焠謂(堯)〔燒〕而內水中以堅之也。鋒,刃芒端也。焠音千內反。」

〔五〕晉灼曰:「砥(百)〔石〕出南昌,故曰越也。」師古曰:「咢,刃旁也,音五各反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剸,截也,音之兗反,又音徒官反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彗,帚也。氾,氾灑地也。塗,泥也。如以帚埽氾灑之地,以刀畫泥中,言其易。」

〔八〕張晏曰:「離婁,黃帝時明目者也。」應劭曰:「公輸,魯般,性巧者也。」師古曰:「督,察視也。」

〔九〕師古曰:「溷,亂也,音胡頓反。」

〔一0〕師古曰:「吻,口角也。策,所以擊馬也。」

〔一一〕孟康曰:「良馬低頭,口至痋A故曰齧痋C」張晏曰:「駕則旦至,故曰乘旦。」師古曰:「乘音食證反。」

〔一二〕張晏曰:「王良,郵無恤,字伯樂。」晉灼曰:「靶音霸,謂轡也。」師古曰:「參驗左氏傳及國語、孟子,郵無恤、郵良、劉無止、王良,總一人也。楚辭云『驥躊躇於敝輦,遇孫陽而得代』。王逸云孫陽,伯樂姓名也。列子云伯樂,秦穆公時人。考其年代不相當,張說云良字伯樂,斯失之矣。」

〔一三〕應劭曰:「世本『韓哀作御』。」師古曰:「宋衷云韓哀,韓文侯也。時已有御,此復言作者,加其精巧也。然則善御者耳,非始作也。」

〔一四〕師古曰:「亂馳曰騖。景靡者,如光景之徙靡也。」

〔一五〕師古曰:「如經歷一塊,言其(起)〔速〕疾之甚。塊音口內反。」

〔一六〕師古曰:「呂氏春秋云『遺風之乘』,言馬行尤疾,每在風前,故遺風於後。今此言逐遺風,則是風之遺逸在後者,馬能逐及也。」

〔一七〕師古曰:「遼謂所行遠。」

〔一八〕師古曰:「鬱,熱氣也。燠,溫也,音於六反。」

〔一九〕師古曰:「悽愴,寒冷也。葹竣D短反。」

〔二0〕應劭曰:「嘔喻,和悅貌。」師古曰:「嘔音於付反。」

〔二一〕師古曰:「裕,饒也。」

〔二二〕師古曰:「伯讀曰霸。」

〔二三〕師古曰:「一飯三吐?,一沐三捉髮,以賓賢士,故能成太平之化,刑措不用,囹圄空虛也。」

〔二四〕應劭曰:「有以九九求見桓公,桓公不納。其人曰:『九九小術,而君不納之,況大於九九者乎!』於是桓公設庭燎之禮而見之。居無幾,隰朋自遠而至,齊桓(逐)〔遂〕以霸。」師古曰:「九九,計數之書,若今算經也。匡謂一匡天下也。合謂九合諸侯。」

〔二五〕師古曰:「逸,閒也。」

人臣亦然。昔賢者之未遭遇也,圖事揆策則君不用其謀,陳見悃誠則上不然其信,〔一〕進仕不得施效,斥逐又非其愆。是故伊尹勤於鼎俎,太公困於鼓刀,〔二〕百里自鬻,甯子飯牛,〔三〕離此患也。〔四〕及其遇明君遭聖主也,運籌合上意,諫諍即見聽,進退得關其忠,任職得行其術,去卑辱奧渫而升本朝,〔五〕離疏釋蹻而享膏粱,〔六〕剖符錫壤而光祖考,傳之子孫,以資說士。〔七〕故世必有聖知之君,而後有賢明之臣。故虎嘯而(冽風)〔風冽〕,〔八〕龍興而致雲,蟋蟀俟秋吟,蜉蝤出以陰。〔九〕易曰:「飛龍在天,利見大人。」〔一0〕詩曰:「思皇多士,生此王國。」〔一一〕故世平主聖,俊艾將自至,〔一二〕若堯、舜、禹、湯、文、武之君,獲稷、契、皋陶、伊尹、呂望,〔一三〕明明在朝,穆穆列布,〔一四〕聚精會神,相得益章。〔一五〕雖伯牙操遞鍾,〔一六〕逢門子彎烏號,〔一七〕猶未足以喻其意也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悃,至也,音口本反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勤於鼎俎,謂負鼎俎以干湯也。鼓刀,謂屠牛於朝歌也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鬻,賣也。呂氏春秋云百里奚之未遇時也,虞亡而虜縳,鬻以五羊之皮。公孫枝得而悅之,獻諸穆公。飯牛,解在鄒陽傳。鬻音弋六反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離,遭也。」

〔五〕張晏曰:「奧,幽也。渫,狎也,汙也。言敝奧渫汙,不章顯也。」師古曰:「渫音先列反。」

〔六〕應劭曰:「離此疏食,釋此木蹻也。」臣瓚曰:「以繩為蹻也。」師古曰:「蹻(自)〔即〕今之鞋耳。瓚說是也。蹻音居略反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談說(也)〔之〕士傳以為資也。」

〔八〕師古曰:「冽冽,風貌也,音列。」

〔九〕孟康曰:「蜉蝤,渠略也。」師古曰:「蟋蟀,今之促織也。蜉蝤,甲(患)〔蟲〕也,好叢聚而生也,朝生而夕死。蝤音由,字亦作蝣,其音同也。」

〔一0〕師古曰:「乾卦九五爻辭也。言王者居正陽之位,賢才見之,則利用也。」

〔一一〕師古曰:「大雅文王之詩也。思,語辭也。皇,美也。言美哉,此眾多賢士,生此周王之國也。」

〔一二〕師古曰:「艾讀曰乂。」

〔一三〕師古曰:「契讀與蝳P,字本作偰,後從省耳。」

〔一四〕師古曰:「明明,察也。穆穆,美也。」

〔一五〕師古曰:「章,明也。」

〔一六〕晉灼曰:「遞音遞迭之遞。二十四鍾各有節奏,擊之不常,故曰遞。」臣瓚曰:「楚辭云『奏伯牙之號鍾』。號鍾,琴名也。馬融笛賦曰『號鍾高調』。伯牙以善鼓琴,不聞說能擊鍾也。」師古曰:「琴名是也,字既作遞,則與楚辭不同,不得即讀為號,當依晉音耳。」

〔一七〕師古曰:「逢門,善射者,即逢蒙也。烏號,弓名也。並解在前也。」

故聖主必待賢臣而弘功業,俊士亦俟明主以顯其德。上下俱欲,驩然交欣,千載壹合,論說無疑,翼乎如鴻毛過順風,沛乎如巨魚縱大壑。〔一〕其得意若此,則胡禁不止,曷令不行?〔二〕化溢四表,橫被無窮,遐夷貢獻,萬祥畢溱。〔三〕是以聖王不遍窺望而視已明,不單頃耳而聽已聰;〔四〕恩從祥風翱,德與和氣游,〔五〕太平之責塞,優游之望得;〔六〕遵遊自然之勢,恬淡無為之場,休徵自至,壽考無疆,雍容垂拱,永永萬年,何必偃卬詘信若彭祖,呴噓呼吸如僑、松,〔七〕眇然絕俗離世哉!〔八〕詩云「濟濟多士,文王以寧」,〔九〕蓋信乎其以寧也!

〔一〕師古曰:「巨亦大也。沛音普大反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胡、曷皆何也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溱字與臻同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單,盡極也。頃讀曰傾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翱,翔也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塞,滿也。」

〔七〕如淳曰:「五帝紀彭祖,堯舜時人。列仙傳彭祖,殷大夫也,歷夏至商末,壽年七百。」師古曰:「信讀曰伸。呴噓,皆開口出氣也。僑,王僑,松,赤松子,皆仙人也。呴音許于反。噓音虛。」

〔八〕師古曰:「眇然,高遠之意也。」

〔九〕師古曰:「亦文王之詩也。濟濟,盛貌也。言文王能多用賢人,故邦國得以安寧也。」

是時,上頗好神僊,故褒對及之。 上令褒與張子僑等並待詔,數從褒等放獵,〔一〕所幸宮館,輒為歌頌,第其高下,以差賜帛。議者多以為淫靡不急,上曰:「『不有博弈者乎,為之猶賢乎已!』〔二〕辭賦大者與古詩同義,小者辯麗可喜。〔三〕辟如女工有綺縠,音樂有鄭衛,〔四〕今世俗猶皆以此虞說耳目,〔五〕辭賦比之,尚有仁義風諭,〔六〕鳥獸草木多聞之觀,賢於倡優博弈遠矣。」頃之,擢褒為諫大夫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放,士眾大獵也,一曰游放及田獵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此論語載孔子之辭也。言博弈雖非道藝,無事為之,猶賢也。弈,今之圍(其)〔棋〕也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喜,好也,音許吏反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辟讀曰譬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虞與娛同。說讀曰悅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風讀曰諷。」

其後太子體不安,苦忽忽善忘,不樂。詔使褒等皆之太子宮虞侍太子,〔一〕朝夕誦讀奇文及所自造作。疾平復,乃歸。〔二〕太子喜褒所為甘泉及洞簫頌,〔三〕令後宮貴人左右皆誦讀之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之,往也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復音扶目反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喜音許吏反。」

後方士言益州有金馬碧雞之寶,可祭祀致也,宣帝使褒往祀焉。褒於道病死,上閔惜之。 賈捐之字君房,賈誼之曾孫也。元帝初即位,上疏言得失,召待詔金馬門。 初,武帝征南越,元封元年立儋耳、珠崖郡,皆在南方海中洲居,〔一〕廣袤可千里,〔二〕合十六縣,戶二萬三千餘。其民暴惡,自以阻絕,數犯吏禁,吏亦酷之,率數年壹反,殺吏,漢輒發兵擊定之。自初為郡至昭帝始元元年,二十餘年間,凡六反叛。至其五年,罷儋耳郡并屬珠崖。至宣帝神爵三年,珠崖三縣復反。反後七年,甘露元年,九縣反,輒發兵擊定之。元帝初元元年,珠崖又反,發兵擊之。諸縣更叛,連年不定。〔三〕上與有司議大發軍,捐之建議,以為不當擊。上使侍中駙馬都尉樂昌侯王商詰問捐之曰:「珠崖內屬為郡久矣,今背畔逆節,而云不當擊,長蠻夷之亂,虧先帝功德,經義何以處之?」〔四〕捐之對曰:

〔一〕師古曰:「居海中之洲也。水中可居者曰洲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袤,長也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更音工衡反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於六經之內,當何者之科條也。」

臣幸得遭明盛之朝,蒙危言之策,無忌諱之患,〔一〕敢昧死竭卷卷。〔二〕

〔一〕師古曰:「危言,直言也。言出而身危,故云危言。論語稱孔子曰:『邦有道,危言(行危)〔危行〕』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卷讀與拳同。」

臣聞堯舜,聖之盛也,禹入聖域而不優,〔一〕故孔子稱堯曰「大哉」,韶曰「盡善」,禹曰「無間」。〔二〕以三聖之德,地方不過數千里,〔西〕被流沙,東漸于海,朔南暨聲教,迄于四海,〔三〕欲與聲教則治之,不欲與者不彊治也。〔四〕故君臣歌德〔五〕,含氣之物各(德)〔得〕其宜。武丁、成王,殷、周之大仁也,〔六〕然地東不過江、黃,西不過氐、羌,南不過蠻荊,北不過朔方。是以頌聲並作,視聽之類咸樂其生,越裳氏重九譯而獻,〔七〕此非兵革之所能致。及其衰也,南征不還,〔八〕齊桓捄其難,〔九〕孔子定其文。〔一0〕以至乎秦,興兵遠攻,貪外虛內,務欲廣地,不慮其害。然地南不過閩越,北不過太原,而天下潰畔,禍卒在於二世之末,〔一一〕長城之歌至今未絕。

〔一〕臣瓚曰:「禹之功德,裁入聖人區域,但不能優泰耳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論語稱孔子曰『大哉,堯之為君也』,又曰『韶,盡美矣,又盡善也』,又曰『禹吾無間然矣』。韶,舜樂名。間音工莧反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此引禹貢之辭。漸,入也,一曰浸也。朔,北方也。暨,及也。迄,至也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與讀曰豫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言皆有德可歌頌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武丁,殷之高宗。」

〔七〕晉灼曰:「遠國使來,因九譯言語乃通也。」張晏曰:「越不著衣裳,慕中國化,遣譯來著衣裳也,故曰越裳也。」師古曰:「張說非也。越裳自是國名,非以襲衣裳始為稱號。王充論衡作越嘗,此則不作衣裳之字明矣。」

〔八〕師古曰:「謂昭王也。(謂)〔為〕楚所溺也。」

〔九〕師古曰:「謂襄王也。初為太子,而惠王欲立王子帶,齊桓公為首止之盟,以定太子之位。事在左傳僖五年。」

〔一0〕張晏曰:「孔子作春秋,夷狄之國雖大,自稱王者皆貶為子。」

〔一一〕師古曰:「卒,終也。」

賴聖漢初興,為百姓請命,平定天下。至孝文皇帝,閔中國未安,偃武行文,則斷獄數百,民賦四十,丁男三年而一事。〔一〕時有獻千里馬者,詔曰:「鸞旗在前,屬車在後,〔二〕吉行日五十里,師行(二)〔三〕十里,朕乘千里之馬,獨先安之?」〔三〕於是還馬,與道里費,而下詔曰:「朕不受獻也,其令四方毋求來獻。」當此之時,逸游之樂絕,奇麗之賂塞,鄭衛之倡微矣。夫後(官)〔宮〕盛色則賢者隱處,佞人用事則諍臣杜口,而文帝不行,故諡為孝文,廟稱太宗。至孝武皇帝元狩六年,太倉之粟紅腐而不可食〔四〕,都內之錢貫朽而不可(挍)〔校〕〔五〕。乃探平城之事,〔六〕錄冒頓以來數為邊害,籍兵厲馬,因富民以攘服之。〔七〕西連諸國至于安息,東過碣石以玄菟、樂浪為郡,〔八〕(比)〔北〕卻匈奴萬里,更起營塞,制南海以為八郡,則天下斷獄萬數,民賦數百,造鹽鐵酒榷之利以佐用度,猶不能足。當此之時,寇賊並起,軍旅數發,父戰死於前,子鬥傷於後,女子乘亭鄣,孤兒號於道,老母寡婦飲泣巷哭,〔九〕遙設虛祭,想魂乎萬里之外。淮南王盜寫虎符,陰聘名士,關東公孫勇等詐為使者,是皆廓地泰大,征伐不休之故也。

〔一〕如淳曰:「常賦歲百二十,歲一事。時天下民多,故出賦四十,三歲而一事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鸞旗,編以羽毛,列繫橦旁,載於車上,大駕出,則陳於道而先行。屬車,相連屬而陳於後也。屬音之欲反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安之,言何所適往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粟久腐壞,則色紅赤也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(挍)〔校〕謂數計也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追計其事,故言探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攘,卻也。」

〔八〕師古曰:「樂音洛。浪音郎。」

〔九〕師古曰:「淚流被面以入於口,故言飲泣也。」

今天下獨有關東,關東大者獨有齊楚,民眾久困,連年流離,離其城郭,相枕席於道路。〔一〕人情莫親父母,莫樂夫婦,至嫁妻賣子,法不能禁,義不能止,此社稷之憂也。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,欲驅士眾擠之大海之中,〔二〕快心幽冥之地,非所以救助飢饉,保全元元也。詩云「蠢爾蠻荊,大邦為讎」,〔三〕言聖人起則後服,中國衰則先畔,動為國家難,自古而患之久矣,何況乃復其南方萬里之蠻乎!駱越之人父子同川而浴,相習以鼻飲,與禽獸無異,本不足郡縣置也。顓顓獨居一海之中,〔四〕霧露氣溼,多毒草蟲蛇水土之害,人未見虜,戰士自死。又非獨珠崖有珠犀玳瑁也,〔五〕棄之不足惜,不擊不損威。其民譬猶魚鱉,何足貪也!

〔一〕如淳曰:「席音藉。」師古曰:「席即藉也,不勞借音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擠,墜也,音子詣反,又子奚反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詩小雅、采虯之詩也。蠢,動貌也。蠻荊,荊州之蠻也。言敢與大國為讎敵也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顓與專同。專專猶區區也,一曰圜貌也。」

〔五〕師古曰:「玳瑁,文甲也。玳音代。瑁音妺。」

臣竊以往者羌軍言之,暴師曾未一年,兵出不踰千里,費四十餘萬萬,大司農錢盡,乃以少府禁錢續之。〔一〕夫一隅為不善,費尚如此,況於勞師遠攻,亡士毋功乎!求之往古則不合,施之當今又不便。臣愚以為非冠帶之國,禹貢所及,春秋所治,皆可且無以為。〔二〕願遂棄珠崖,專用恤關東為憂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少府錢主供天子,故曰禁錢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為猶用也。」

對奏,上以問丞相御史。御史大夫陳萬年以為當擊;丞相于定國以為「前日興兵擊之連年,護軍都尉、校尉及丞凡十一人,還者二人,卒士及轉輸死者萬人以上,費用三萬萬餘,尚未能盡降。今關東困乏,民難搖動,捐之議是。」上乃從之。遂下詔曰:「珠崖虜殺吏民,背畔為逆,今廷議者或言可擊,或言可守,或欲棄之,其指各殊。朕日夜惟思議者之言,羞威不行,則欲誅之;狐疑辟難,則守屯田;〔一〕通于時變,則憂萬民。夫萬民之饑餓,與遠蠻之不討,危孰大焉?且宗廟之祭,凶年不備,況乎辟不嫌之辱哉!今關東大困,倉庫空虛,無以相贍,又以動兵,非特勞民,凶年隨之。其罷珠崖郡。民有慕義欲內屬,便處之;〔二〕不欲,勿彊。」珠崖由是罷。

〔一〕師古曰:「辟讀曰避。次下亦同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欲有來入內郡者,所至之處,即安置之。」

捐之數召見,言多納用。時中書令石顯用事,捐之數短顯,〔一〕以故不得官,後稀復見。而長安令楊興新以材能得幸,與捐之相善。捐之欲得召見,謂興曰:「京兆尹缺,使我得見,言君蘭,〔二〕京兆尹可立得。」興曰:「縣官嘗言興瘉薛大夫,〔三〕我易助也。君房下筆,言語妙天下,〔四〕使君房為尚書令,勝五鹿充宗遠甚。」捐之曰:「令我得代充宗,君蘭為京兆,京兆郡國首,尚書百官本,天下真大治,士則不隔矣。捐之前言平恩侯可為將軍,〔五〕期思侯並可為諸曹,〔六〕皆如言;又薦謁者滿宣,立為冀州刺史;言中謁者不宜受事,宦者不宜入宗廟,立止。相薦之信,不當如是乎!」〔七〕興曰:「我復見,言君房也。」捐之復短石顯。興曰:「顯鼎貴,〔八〕上信用之。今欲進,弟從我計,〔九〕且與合意,即得入矣。」

〔一〕師古曰:「談說其長短。」

〔二〕張晏曰:「楊興字。」

〔三〕張晏曰:「瘉,〔勝〕也。薛廣德為御史大夫。」師古曰:「瘉與愈同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於天下最為精妙耳。」

〔五〕張晏曰:「許嘉也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期思侯,當是賁赫之後嗣也,而表不載。」

〔七〕師古曰:「冀相薦之效,當如前所言諸事見納用。」

〔八〕如淳曰:「鼎音釘,言方且欲貴矣。」師古曰:「方且,是也。讀如(今)〔本〕字。」

〔九〕師古曰:「弟,但也。」

捐之即與興共為薦顯奏,曰:「竊見石顯本山東名族,有禮義之家也。持正六年,未嘗有過,明習於事,敏而疾見,出公門,入私門。〔一〕宜賜爵關內侯,引其兄弟以為諸曹。」又共為薦興奏,曰:「竊見長安令興,幸得以知名數召見。興事父母有曾氏之孝,〔二〕事師有顏閔之材,〔三〕榮名聞於四方。明詔舉茂材,列侯以為首。為長安令,吏民敬鄉,〔四〕道路皆稱能。觀其下筆屬文,則董仲舒;進談動辭,則東方生;置之爭臣,則汲直;〔五〕用之介冑,則冠軍侯;施之治民,則趙廣漢;抱公絕私,則尹翁歸。興兼此六人而有之,守道堅固,執義不回,〔六〕臨大節而不可奪,國之良臣也,可試守京兆尹。」

〔一〕師古曰:「言自公庭出,即歸其家,不妄交游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曾參也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顏回,閔子騫。」

〔四〕師古曰:「鄉讀曰嚮。」

〔五〕張晏曰:「汲黯方直,故世謂之汲直。」

〔六〕師古曰:「回,邪也。」

石顯聞知,白之上。乃下興、捐之獄,令皇后父陽平侯禁與顯共雜治,奏「興、捐之懷詐偽,以上語相風,更相薦譽,〔一〕欲得大位,漏泄省中語,(岡)〔罔〕上不道。書曰:『讒說殄行,震驚朕師。』〔二〕王制:『順非而澤,不聽而誅。』〔三〕請論如法。」

〔一〕師古曰:「風讀曰諷。更音工衡反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虞書舜典之辭也。言讒巧之說,殄絕君子之行,震驚我眾。」

〔三〕師古曰:「禮記王制云:『行偽而堅,言偽而辯,學非而博,順非而澤,以疑眾,殺。』謂人有堅為辯言,不以誠質,學於非道,雖博無用,飾非文過,辭語順澤,不聽教命,有如此者,皆誅殺也。」

捐之竟坐棄市。興減死罪一等,髡鉗為城旦。成帝時,至部刺史。 贊曰:詩稱「戎狄是膺,荊舒是懲」,〔一〕久矣其為諸夏患也。漢興,征伐胡越,於是為盛。究觀淮南、捐之、主父、嚴安之義,深切著明,〔二〕故備論其語。世稱公孫弘排主父,張湯陷嚴助,石顯譖捐之,察其行跡,主父求欲鼎亨而得族,嚴、賈出入禁門招權利,死皆其所也,亦何排陷之恨哉!

〔一〕師古曰:「魯頌閟宮之詩也。膺,當也。懲,創刈也。言魯僖公與齊桓舉義兵,北當戎狄,南創荊蠻與群舒以靖難。」

〔二〕師古曰:「究,極也。」

校勘記

二八0九頁五行臣聞鄒(衍)〔子〕曰:景祐、殿、局本都作「子」。

二八0九頁六行有易則易(也)〔之〕。景祐、殿本都作「之」。

二八一一頁六行(晉)〔更〕音工衡反。景祐、殿、局本都作「更」,此誤。

二八一一頁一二行(曰)〔日〕聞其美,(章)〔意〕廣心逸。景祐、殿、局本都作「日」作「意」,此誤。

二八一六頁二行夫(人)〔天〕命初定,萬事草創,景祐、殿、局本字都作「天」。王先謙說作「天」是。

二八一六頁七行苴(以)白茅於江淮,王先謙說「以」字衍。按殿本無「以」字。

二八二0頁四行傳(須)〔煩〕,因裂繻頭合以為符信也。景祐、殿本都作「煩」。王先謙說作「煩」是。

二八二0頁九行當發使(使)匈奴,景祐本不重「使」字。王念孫說,按注文則正文似祗有一「使」字。

二八二一頁一一行天下殷(當)〔富〕,景祐、殿、局本都作「富」,此誤。

二八二二頁一一行羹(黎)〔藜〕唅糗者,景祐、殿本都作「藜」。楊樹達說作「藜」是。

二八二三頁一三行亦聖(主)〔王〕之所以易海內也。景祐、殿本都作「王」,文選同。

二八二四頁六行焠謂(堯)〔燒〕而內水中以堅之也。景祐、殿、局本都作「燒」,此誤。

二八二四頁七行砥(百)〔石〕出南昌,景祐、殿本都作「石」,此誤。

二八二五頁三行言其(起)〔速〕疾之甚。景祐、殿本都作「速」。

二八二五頁一四行齊桓(逐)〔遂〕以霸。景祐、殿、局本都作「遂」,此誤。

二八二六頁四行故虎嘯而(冽風)〔風冽〕,景祐、殿本都作「風冽」,通鑑同。

二八二六頁一五行蹻(自)〔即〕今之鞋耳。景祐、殿本都作「即」。

二八二七頁一行談說(也)〔之〕士傳以為資也。景祐、汲古、殿、局本都作「之」,此誤。

二八二七頁三行蜉蝤,甲(患)〔蟲〕也,景祐、殿、局本都作「蟲」,此誤。

二八二九頁六行奕,今之圍(其)〔棋〕也。景祐、局本作「都」,殿本作「痋v。此誤,汲古本又誤作「甚」。

二八三一頁一行邦有道,危言(行危)〔危行〕。景祐、殿、局本都作「危行」,此誤倒。

二八三一頁四行〔西〕被流沙,景祐、殿本都有「西」字,此脫。

二八三一頁五行含氣之物各(德)〔得〕其宜。景祐、殿、局本都作「得」。

二八三二頁四行(謂)〔為〕楚所溺也。景祐、殿、局本都作「為」。

二八三二頁一0行師行(二)〔三〕十里,景祐、殿本都作「三」,此誤。

二八三二頁一二行夫後(官)〔宮〕盛色景祐、殿本都作「宮」,此誤。

二八三二頁一四行貫朽而不可(挍)〔校〕。景祐、殿本都作「校」,注同。

二八三二頁一五行(比)〔北〕卻匈奴萬里更起營塞,景祐、殿、局本都作「北」,此誤。

二八三六頁六行瘉,〔勝〕也。景祐、殿本都有「勝」字,此脫。

二八三六頁一一行讀如(今)〔本〕字。殿、局本作「本」。王先謙說作「本」是。

二八三七頁一一行(岡)〔罔〕上不道。景祐、殿、局本都作「罔」,此誤。